柳奭将这话听在内心,几次咀嚼了几遍,眼中渐露了光:“如果在宫中此事确是难办,可她现下不是身在宫外的尼寺中么?尼寺中走失病故个把女尼,再平常不过。”
索良音甫将那寥寥数句的手札念完,马上便透辟了,感业寺中的武氏,恰是她将柳氏根底伐断的那柄利斧。
去岁夏末接受了丧子之痛的柳奭得报后,只在皇后王氏跟前冷嘲笑了一声:“与弥射攀亲,震慑住了贺鲁部,调和了西疆各部,这一招棋走得精美,畴前只当他忠孝痴顽,未曾瞧出,他原也是会些手腕的,西州于他倒成了个好去处,于我柳家倒是……”
柳奭回过脸,接过茶盏,目光定定地在那小内监脸上呆滞了一息,心道:幸亏阿爽当日肯寒舍这胡女,冒充内监送入宫中,现在看来,即便阿爽活着,功效上也一定及得上她一二。
“音娘?”柳奭不好诘问王氏,只得转向身边的内监打扮的索良音扣问道。
贤人得美人,皇后得子嗣,这两桩事大家得益,虽说都是功德,可面上瞧并无干系,为何要相提并论……柳奭追求权谋日久,转眼,他便明白了这两桩事之间的关联。
皇后与贤人伉俪多年,一向未能有子嗣,目睹着朝堂几近成了长孙无忌的天下,柳奭心中的孔殷只怕不比王氏少。他与长孙无忌,一为贤人母舅,一为皇后母舅,始终是他柳奭输了一截,但若皇后有子,情势便又大分歧。
永徽元年的新春,洛水坊显得格外热烈。整整一个年节,自元日至上元,洛水坊内拂耽延私宅前的车马一日未曾停歇过。
王氏向身侧的小内监使了个眼色,小内监忙上前与他新添一盏温茶,抬手举至他跟前:“过往既摧民气肺,柳中书莫再想了。柳家与西州并无多大干系,柳氏根底在长安,枝繁叶茂亦在长安,柳中书还得着眼长安才是。”
外头的话多了,多少在西州官宦之间有了些群情。贩子间的话本就能流转出千奇百怪的说辞,再有些功德者的添油加醋,拂耽延内宅的事便愈发沸沸扬扬说法不一地传将出去,不几日,莫说是西州,连得沙州、瓜州也有人在说此事。
“柳中书此言差矣。那绊住了圣心的女尼,不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毁伤,还得接回宫中来。”待殿内再无旁人了,索良音向柳奭回禀道。
“这是何事理?”柳奭一时未能明白。
不出一月,这些话便如风灵所愿,传到了长安。
索良音都雅的菱唇弯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,虽面无装点,却仍掩不住她的色彩,她低眉扎眼地赞着柳奭的好谋算,柔声细语地向王氏勾画一个有太子傍身的光辉远景,心底却越笑越冷,将她所走过的道一条条地细数过来:
王氏踌躇不定地转了转眼:“不瞒母舅,贤人……竟有两月不足未踏足立政殿,莫说立政殿,全部內苑,恐也好久未得见贤人的身影。”
柳奭眉头颤栗:“政事也未繁忙至此。”
“柳中书可还记得太宗的那位秀士?”索良音欠身反问。
“音娘说得非常。”柳奭渐渐地吃了手中的茶,清算起连缀未绝的丧子之痛,转向王氏:“西疆既已安宁,贤人迩来也不必再经常犯头风。”
柳奭沉吟片时,记起了这桩天家丑事来,略一点头。“太宗旧人,不是皆送入感业寺中为尼去了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