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帝本就出身草泽,“水能载舟、亦能覆舟”的事理,他坚信不疑。若说方才他不过是一番怜悯之心作怪,那现现在,他倒是要好好衡量这当中的利弊得失,万不能凭一朝之气而决然讯断。
就在世民气机斗转之间,早有窥得圣意的大臣昂首为礼,恭敬说道:“圣上仁德于心,实是当世之表率,老臣敬佩天恩不尽。可老臣心中却自有一番愚论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康王未曾发觉萧帝表情突变,仍旧大刺刺地回道:“抄家灭族,以扬圣威。”
萧帝言及此处,喉间蓦地一顿,未尽之言幽幽回环于唇边。可就是这句尚未出口之言,却在殿中诸人的心间点亮了一盏带路明灯。言未尽,可萧帝之意已然了然。蓦地间,殿内弄权朝臣之间皆是各有考虑。相互熟悉的同僚亲眷,更是不动声色的暗通了心机,意欲顺萧帝之意而为。
康王心中谋算千回百转,已然有了一番计算。他暗自咬牙,蓦地上前一步,粗声反斥道:“父皇圣明,且恕儿臣痴顽,不敢认同陈太师所言。儿臣以为,这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。有罪当罚,刚正其道。虽说罪臣邵长韫立诛于本地,但父王怎可因一时心善,便等闲饶过邵家余孽,而置国度法度于无物!并且,陈太师方才所言,话锋间到处皆是替邵家摆脱。儿臣惶恐,私心决然陈老太师之言有包庇之嫌,还望父皇明察一二,万不成因一时心善,而徒留后患无穷。”
就在萧帝暗自深思不语之时,立于人群中的康王见萧帝面上神采似有松动,心中不由蓦地一凛。本日这番变故,恰是他打击淮王的大好机会。虽说事已至此,谢邵两家攀亲之事,已然有望。可邵长韫感化朝堂数载,虽说他已命丧鬼域无可何如,可他多年运营所余权势却仍旧健在。难保邵家余孽不会破釜沉舟,尽力支撑淮王一派。如有那日,应对起来,只怕又是一场不小的费事事。而现在,情势于他而言,倒是一片大好,何不顺势为之,将邵长韫残存权势极力肃除。
淮王面上浮起一抹委曲的神采,侧首直视康霸道:“皇兄当真是委曲兄弟了,本王一片拳拳之心皆是为了父皇着想。怎的到了皇兄的眼中,就成了煮豆燃豆萁之祸害。再者,父皇圣心明断自有计算,又怎会因旁人所言而有所倾侧。弟弟惶恐,倒是感觉皇兄到处与邵家作对,恨不得将其措置而就快。难不成这此中有甚么旁人未曾晓得的隐由吗?”
萧帝见是当朝太师陈老开口,自是要卖得两分脸面于他,遂微微点头道:“陈老是当世大儒,弟后辈子遍及天下。陈老高见,朕自是要洗耳恭听。陈老有言,直说便是,不必在乎这些个虚架式。”
陈老太师侃侃而言,一段不轻不重之言,却已然将此事利弊尽数摊于了萧帝面前。他话中暗锋,如同当头一棒,狠狠敲在了萧帝心间。
那康王夙来不善言辞,被淮王这一通抢白堵了个哑口无言,支支吾吾了半晌,却不知本身该如何辩驳淮王。而这般瑟缩难鸣之状落在了萧帝的眼中,已然成了心虚之举。
康王话音未落,萧帝心中便是格登一声,眸间沉郁之色顿起。若说邵长韫临终所说之言,已然让萧帝心底疑云满盈。那现在康王欲将邵家斩草除根之举,已然让萧帝心间顿生防备之意,望向康王的双眸也已不复方才那般平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