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是讽意,卫子夫一撇脸,道:“时至本日,本宫的儿子还是太子,陛下万年以后,本宫奉长乐,岂不是正理儿?”
贴身婢子婉心道:“娘娘莫扰,将养才好。此时陛下不在宫中……”
陛下,您迟早,会悔怨的。
那一夜,椒房殿走了水,满掖庭的宫人疾走不已,扑水救火,嘈嘈惶惑,好不热烈呀。而天子的禁脔之城,便更热烈。
当值内监正欲劝,却听天子矮下头来,似在自言自语:“朕的上元灯节,再不是朕的了。”
太子如何——
多年之前舞姬的眼泪还能打动少年天子的心,那今时,统统都成妄图啦,天子,有更年青的美人痛泣哀陈,君王,只为年青仙颜的女人动情。
让朕瞧一瞧你。我们多少年没见过啦。
那是卫子夫第一次瞥见老去的天子发这么大的火。怒极时,他几近连站都站不稳,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,指向她——
“臣妾……”卫子夫低下头,欲说未说,她有冤,但心慌心虚亦是真。这么个情状下,人便轻易胡涂,人胡涂了就轻易做坏了事儿。
作者有话要说:差未几有一年时候了。也算诚意之至。
嗳,娇娇,你又生小孩儿脾气啦。
她顿了顿:“陛、陛下……”
“你滚!朕不想再瞥见你!”
朕想,她必然也思念朕。梦里小人作兴,拿大钉扎朕,这巫蛊诡术当真是充盈宫闱,她竟推开朕,为朕挡去。朕真怕她受伤,她打小儿身子骨弱。
“她活着,与您有半分干系么?那一年,我们车马接得陈后出逃,原筹算一骑南下,去过太常日子,再没惦想过汉宫啦。……可娘娘为何不肯放过我娘?”
那是坐镇建章宫的天子,不久撂下的口谕:宣皇后卫氏入上林苑,谒建章,守朕问话。
然后,覆过了她的头顶。
“阿沅,你这时看,竟有点儿像娇娇。”
“长门的事儿——你都晓得?”卫子夫惊骇一问。
再觑天子,王霸天下的帝君,老泪纵横。
“皇后娘娘,有一事儿臣妾必与您摊呈开来,臣妾不爱背后使绊子,当然,对于您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肠子,不使绊子臣妾活不过您呀!”她缓叙,再安静道:“这江充……他是臣妾的人!臣妾考虑着,是该奉告您啦。”
“皇后,你太教朕绝望!那是朕的弗陵、朕的儿!你做巫蛊人偶,竟魇咒朕的骨肉!朕不想多年恩爱,多年护助,得来的竟是你满门心机的算计!朕……好生悲伤!”
“生男无喜,生女无怒,独不见卫子夫……霸天下!”
汉室未央,一任千秋。
“您能瞒天过海么,皇后娘娘?也怪阿沅翁主太纯真,接连向陛下讨情,求他放过娘娘的据儿,可她换回了甚么?——换回了您的恩将仇报!”钩弋一步一步逼近,冷声道:“阿沅翁主与我的确暗里有交——那都是有原因的,娘娘这么耐不住?便这么恨她?陛下是疼她,但与宠嬖宫妃的情素全然分歧!陛下即便捧个金屋给她住,她窦沅也动不了我们永巷姊妹的半分半毫!便这么,您还恨她呢。”
她惊惧。再一问,方知君上龙颜大怒,牵罪诛“贼”不力的大臣,而那“反贼”太子,现在正领残兵崩溃。
长门宫。万岁沉痛。
“是朕不好,阿沅,是朕不好……那一晚朕不该率性,执意叫你陪着出宫。……让你受了寒,染上了病,阿沅,是朕不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