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时，满朝臣工仍如本日，无一人敢出前声言。
彻儿尚幼年，或许并不眷恋高位，但本该属于他的丹陛皇权，却被皇外祖母小意窃夺了去，双手奉给梁王娘舅。彻儿恨的，是他被亲人出售的孤傲与绝望。我知此时我一无用处，但或许，彻儿孤傲盘桓在雪雨中，无宫室可栖时，我尚能递上一件氅子，一碗热汤，起码免他冻馁。
见是我，眼睛里散着几分惊奇，标致的睫下，仿佛蒙着一团雾气，颤颤的，只一抖，便还是炯明还是的眼神……
但那天，我却叫她绝望了。
那是我想及便足以引之为傲的。
“阿娇姐，如何是你？”
我与彻儿再走回白虎殿时，母亲已派人远远迎了出来。很深的雪色，冷透的风，我憷憷抖着，却不敢怠慢了礼节，老远就将大氅脱了下来，晃眼的红，撂在臂弯里，就像绽放在雪地里的一枝红莲，映着莹透的雪，灼灼其华。
狠戾如常。但我又怎会想到，这双眼睛里生来俱有的狠戾，它有一天，是用来对于我的。
他如许孤傲。
听母亲说，当时，魏其侯窦婴一派大理落下来，满朝臣工皆噤声思辨，皇太后大怒，拍案道：“好个窦婴！一项项罪名数落下来，要派哀家个‘违逆君上，败朽汉室根底’之大罪么？！”
我只听到身后母亲的声音像炉子里哔啵爆开的火红炭块，暴躁而惶乱：“娇娇！你返来！”
起码，他假装的很好。
刘彻的瞳人缓缓聚起，是切磋的、深意莫名的眼神，他俄然略带抱愧地对我说道：“阿娇姐，彻儿讲错了，或许……或许，你永久成不了皇后啦。”
我看着他，声音低的就像裹在北风里的雪絮，落地无声：“彻儿，你在这里。这里……好冷呀。”
但他又走了。
他返来了。
我知他是甚么意义。
我昂首望他的眼。澄彻的就像穹苍一点。连着骄阳高阳，一眼望不到底。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溶解未半的薄雪，他竟悄悄地笑了开来，暖如艳阳。
他笑的那样一丝不苟。甚而连我都骗过了。
亦如母敬爱我。
我的额头仍坠着雪片，贴着暖热的肌肤，很快溶解。
我不明白，皇外祖母为何不肯将权位移交彻儿？毕竟，彻儿那样像他那崇仁的父皇，彻儿年仅十六，小天子仍有可塑之期，假以光阴，必成明君。况然皇太子幼年，皇外祖母尽可将天子砥砺成她期许的模样。
只要阿沅的父亲，皇外祖母所倚重的外戚，魏其侯窦婴立将出来，正色道：“古来帝位父传子，焉得有兄终弟及之说？汉室天下，乃高祖天子的天下，一脉承传，岂可废高祖之旨，左别人之志？若然，汉室礼节安在，陛下龙威安在？高祖立国初，待诏博士叔孙通定仪法，至此，四海皆朝万岁，礼者，我大汉江山万年根底地点，高祖曾以美*，欲废太子盈，叔孙通以‘礼’拒之，汉室宗庙方得承传，汉室基业始成……”
外人面前风景无穷的长公主窦太主，在我面前，只是一个慈爱的、浅显的母亲。
苦天寒地的汉宫，他并非只要一小我。
本来做天子，公然是要天赋的。
好冷啊。
可那是当初。
起码……
我昂首看他。他是陌生的，却又非常熟谙。那双狠戾的，只要帝王才有的眼睛，在那一刻，又规复平常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