夤夜如昼,灯烛通彻,仪仗浩浩自未央宫出,一起摆曳。天子御驾,如此威仪。
天子终究幸桂宫。
是平阳。
“没甚不敢,在阿姊眼里,朕的确做错了一桩事……”
好厚的一沓,平阳瞧着都觉心累,天子却每日朝夕不改地批阅,当真劳累。
说好的,来日方长,再等等朕,等等朕……
闻听“桂宫”两字,天子猛地昂首,软毫差点撇了弄脏奏折,他看似漫不经心,眉头却早已蹙了起来:“也好,你去逛逛,免得她觉得是朕囚禁她。”
窦沅翁主半路卒于恶疾的凶信传入京师,汉宫皆惊,桂宫远瑾夫人更是哀恸,久卧不起,好几日未进膳。本来便听闻这位夫人身子骨一贯不好,这一刺激,很快抱恙。
平阳便有些焦炙:“如何?是阮美人来过以后,你家主子便……便这么个模样了?”
平阳长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,略欠身下了座:“谢陛下!”
天涯一际翻起了鱼肚白,曙色撕破昊苍穹庐,水似的倾泻下来。天光微亮,长安汉宫迎来鸟鸣啁啾的晨光。
“但——”天子皱眉道:“朕与阿姊内心都清楚,母后不会喜好她!凭她长了这么张脸,母后便不会喜好她!”
他回身看了一眼桂宫,低声喃喃:“来日方长……”
直要撞上桂宫守值内差了,他连一点停下的意义都没有。唬得那几个内差腿肚子筛糠似的抖,神采乌青,“扑通”一声腿膝盖一打弯,利利落落全跪了下来。
“那是天然,”天子道,“朕已下诏,许翁主窦沅风景大葬,仪同公主制!都叮咛下去了,朕克日难受,这些事……不欲去管了。”
天子忽一怔。
“嗯,”小宫女子总算利落地点头,“夫人表情极差,歪榻上翻覆了好久,连午膳都未进呢。”
不由道:“原是件毒手事儿。”
因赶着时候,平阳不欲再逗留,携着几名随行宫女子便抓紧了法度。
她没有瞧清那人的长相,却只觉那人侧脸的表面、急走的姿势,竟是非常熟谙,像在那里见过。却又似隔着太久的光阴,难辨难捉摸了。
小宫女子点头,因说:“当时嬷嬷们服侍呢,长公主可去遣嬷嬷来问。”
天子已端端坐案前,持了毫笔,低头仔细心细地览阅起来……
平阳再谒,又道:“桂宫那边,还是瞒着吧,切莫叫任何一人在她面前提起阿沅,这等事,我们好好儿的都受不住,她病歪歪这好久,更是经不住这般打击!”
平阳正揣摩天子话中之意时,天子又道:“若像母后,连怨朕一下都不肯,”他苦苦笑了声,“母后当然不会怨朕,——为阿沅,与朕有了龃龉,值当?阿沅在母后内心,半点儿分量也没有!丢进湖里一定溅起个水滴子……”
“不怕,你尽说,有甚么事,我可做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