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茂听她娓娓道来,一丝儿也不差,内心又是欣喜,又有些伤痛:“昔日我这般说,倒是未曾料得真正的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。现在既是有了机遇,目睹着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,只得与你分辩明白――我们顾家的冤案,远说不得沉冤昭雪!”
“前番我们家的冤案,你可还记取?”顾茂微叹一声,先问了一句。顾茜点了点头:“这般大事,哥哥又细细说过的,天然铭记于心的。”
一世人等虽不知就里,也忙应了。顾茜在旁瞧着,一声儿且不敢出,只等着霍达到了,闭门关户的,她方低声道:“哥哥,究竟是甚么事,竟要这般细心?”
本来,自他入了都察院,一应刑法檀卷俱是经手,又因是新进的,虽有圣恩眷顾,自家却要更加全面妥当,不免将昔日的宗卷理睬明白。这都察院里头那些陈年旧案非常繁复,天然且放一放,专取那等大案或是新近未曾鉴定的案子检查一番。这倒不是监察甚么错处,只是似这等衙门里的事,连着文卷如何钞缮,甚么情状用甚么言语,俱是有讲究的。他若不将这等细故了如指掌,今后休说甚么出类拔萃,连着称职两字也难做。
当年顾父经略安然州、广安州两处军略,将来犯北狄御于城外。虽说不得杀敌,倒是将火线一应军需等物安设安妥,算得大功一件。不想回朝升迁之时,却被大将军樊通上告通敌,又有朝中御史等上奏,一时齐齐发力,背面在家中查抄出的手札等物,竟就将通敌一事做成铁案!
这一番话说得明白,顾茂也无可回嘴,只得叹道:“也罢。既如此,自此以后,你须得谨慎,特特是我书房这里,需求人守着――当年父亲书房里头寻出那甚么手札信物,必是有家贼!现在我们家虽可算是家仆散尽,总偿另有十来房旧仆的。一定那内贼还留着,却也要细心。”
顾茜传闻如此,不由沉默下来,半日方低声道:“这等君王,合不如……”她话音未落,顾茂已然喝止:“这等话,你须得细心!便在我跟前,也不能出声!”两声落下,生生将顾茜到了舌尖的话逼了归去。他却还神采稳定,犹自沉声道:“你虽是女子,身处深闺当中,犹要晓得雷霆雨露四个字!父亲之事,先帝知错而改,于我们家已然是幸事!至如旁的,倒是不能再提。”
顾茜心中一凛,点头道:“放心,我记在心上,不会出忽略的。”话虽如此,兄妹两人却又将家中诸事细细筹议理睬了一番,定了端方,方才松宽下来。至如此时,屋中早已昏黑一片,顾茜便道:“已是迟了,先用饭罢。”
顾茜便令人端了糕点酸汤,目睹着顾茂用了大半搁下了,方屏退了丫环仆妇,轻声道:“哥哥本日神采郁郁,可有甚么原因?”
“这天然是有原因的。”顾茂神采淡淡,目光沉沉,且将里头原因道来:“昔日父亲立时被斩,虽背面查出不对来,却实无铁证,并算不得昭雪。只那日先帝一怒雷霆,并未曾细查,后又翻出这些冤情,不免有些悔意。再有,昔日祖父为官时,原也做过帝师,后又做了数十年君臣,本是先帝靠近之人。思及旧情,又觉先前草率行事之过,便有些未曾查明的处所,先帝也皆尽赦免了。是以,我方能举业科考,重振家业。”
连月用心之下,头前五十年家二三十件大案熟记在心,各色文卷也渐次明白,克日便将新近文卷取来细看。不想里头就瞧见了一宗檀卷:那记取安然州一桩贪腐犯法之事。国大师大,这贪腐原是常有的事,本不必放在心上,旁人见了,怕也不过一眼扫过便作罢。独占顾茂一眼看去,便是心中一动:这犯事之人,恰是昔日措置苏家佳耦的人!再往下看去,他便见着里头又记了两件旧事,似有涉苏家,又有一件古旧文藏,也非他这等小小武官所应保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