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鹃道:“没有甚么。”说着这句话时,心中一酸,那眼泪直流下来,声儿早已岔了。黛玉因为喉间有些甜腥,早自迷惑,方才闻声紫鹃在外边惊奇,这会子又闻声紫鹃说话声音带着悲惨的风景,心中觉了八九分,便叫紫鹃:“出去罢,外头看凉着。”紫鹃承诺了一声,这一声更比头里惨痛,竟是鼻中酸楚之音。黛玉听了,凉了半截。看紫鹃排闼出去时,尚特长帕拭眼。黛玉道:“大朝晨起,好好的为甚么哭?”紫鹃勉强笑道:“谁哭来夙起起来眼睛里有些不舒畅。女人彻夜大抵比平常醒的时候更大罢,我闻声咳嗽了大半夜。”黛玉道:“可不是,越要睡,越睡不着。”紫鹃道:“女人身上不大好,依我说,还得本身开解着些。身子是底子,鄙谚说的,。留得青山在,还是有柴烧。况这里自老太太,太太起,阿谁不疼女人。”只这一句话,又勾起黛玉的梦来。感觉心头一撞,眼中一黑,神采俱变,紫鹃赶紧端着痰盒,雪雁捶着脊梁,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。痰中一缕紫血,簌簌乱跳。紫鹃雪雁脸都唬黄了。两其中间守着,黛玉便昏昏躺下。紫鹃看着不好,赶紧努嘴叫雪雁叫人去。
喉间犹是哽咽,心上还是乱跳,枕头上已经湿透,肩背身心,但觉冰冷。想了一回,“父亲死得久了,与宝玉尚未放定,这是从那边提及?”又想梦中风景,无倚无靠,再真把宝玉死了,那可如何样好!一时痛定思痛,神魂俱乱。又哭了一回,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,扎挣起来,把外罩大袄脱了,叫紫鹃盖好了被窝,又躺下去。翻来复去,那边睡得着。只听得内里淅淅飒飒,又象风声,又象雨声。又停了一会子,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,倒是紫鹃已在那边睡着,鼻息出入之声。本身扎挣着爬起来,围着被坐了一会。感觉窗缝里透进一缕冷风来,吹得寒毛直竖,便又躺下。正要昏黄睡去,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,啾啾唧唧,叫个不住。那窗上的纸,隔着屉子,垂垂的透进清光来。
且说宝玉上学以后,怡红院中甚觉清净闲暇。袭人倒可做些活计,拿着针线要绣个槟榔包儿,想着现在宝玉有了工课,丫头们可也没有饥荒了。早要如此,晴雯何至弄到没有成果?兔死狐悲,不觉滴下泪来。忽又想到本身毕生本不是宝玉的正配,原是偏房。宝玉的为人,却还拿得住,只怕娶了一个短长的,本身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。夙来看着贾母王夫人风景及凤姐儿常常暴露话来,天然是黛玉无疑了。那黛玉就是个多心人。想到此际,脸红心热,拿着针不知戳到那边去了,便把活计放下,走到黛玉处去探探他的口气。
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,一回儿咳嗽起来,连紫鹃都咳嗽醒了。紫鹃道:“女人,你还没睡着么?又咳嗽起来了,想是着了风了。这会儿窗户纸发清了,也待好亮起来了。歇歇儿罢,养养神,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。”黛玉道:“我何尝不要睡,只是睡不着。你睡你的罢。”说了又嗽起来。紫鹃见黛玉这般风景,心中也自伤感,睡不着了。闻声黛玉又嗽,赶紧起来,捧着痰盒。这时天已亮了。黛玉道:“你不睡了么?”紫鹃笑道:“天都亮了,还睡甚么呢。”黛玉道:“既如许,你就把痰盒儿换了罢。”紫鹃承诺着,忙出来换了一个痰盒儿,将手里的这个盒儿放在桌上,开了套间门出来,仍旧带上门,放下撒花软帘,出来唤醒雪雁。开了屋门去倒那盒子时,只见满盒子痰,痰中好些血星,唬了紫鹃一跳,不觉失声道:“嗳哟,这还了得!”黛玉内里接着问是甚么,紫鹃自知讲错,赶紧改说道:“手里一滑,几近撂了痰盒子。”黛玉道:“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甚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