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雯便奉告袭人,方才如此这般。袭人听了,便忙到潇湘馆来,见紫鹃正奉侍黛玉吃药,也顾不得甚么,便走上来问紫鹃道:“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甚么?你瞧瞧他去,你回老太太去,我也不管了!”说着,便坐在椅上。黛玉忽见袭人满面急怒,又有泪痕,举止大变,便不免也慌了,忙问:“如何了?”袭人定了一回,哭道:“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甚么话,阿谁白痴眼也直了,手脚也冷了,话也不说了,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,已死了大半个了!连李妈妈都说不顶用了,那边放声大哭。只怕这会子都死了!”黛玉一听此言,李妈妈乃是颠末的老妪,说不顶用了,可知必不顶用。“哇”的一声,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,抖肠搜肺、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,一时面红发乱,目肿筋浮,喘得抬不开端来。紫鹃忙上来捶背,黛玉伏枕喘气半晌,推紫鹃道:“你不消捶,你竟拿绳索来勒死我是端庄!”紫鹃哭道:“我并没说甚么,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,他就当真了。”袭人道:“你还不晓得他那傻子!常常玩话认了真。”黛玉道:“你说了甚么话?趁早儿去讲解,他只怕就醒过来了。”紫鹃传闻,忙下了床,同袭人到了怡红院。
黛玉未醒,将人参交与紫鹃。紫鹃因问他:“太太做甚么呢?”雪雁道:“也歇中觉,以是等了这半日。姐姐你听笑话儿:我因等太太的工夫,和玉钏儿姐姐坐鄙人房里说话儿,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。我只当有甚么话说,本来她和太太告了假,出去给她兄弟伴宿坐夜,明儿送殡去,跟她的小丫头子小吉利儿没衣裳,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。我想她们普通也有两件子的,往脏处所儿去,恐怕弄脏了,本身的舍不得穿,故此借别人的。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,只是我想,她平日有些甚么好处到我们跟前!以是我说了:‘我的衣裳簪环,都是女人叫紫鹃姐姐收着呢。现在先得去奉告他,还得回女人呢。女人身上又病着,更费了大事,误了你老出门,不如再转借罢。’”紫鹃笑道:“你这个小东西倒也巧。你不借给她,你往我和女人身上推,叫人怨不着你。她这会子就去了,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?”雪雁道“这会子就去的,只怕此时已去了。”紫鹃点点头。雪雁道:“女人还没醒呢?是谁给了宝玉气受?坐在那边哭呢。”紫鹃听了,忙问:“在那边?”雪雁道:“在沁芳亭背面桃花底下呢。”
宝玉见了这般情状,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普通,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。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,便怔怔的走出来,一时灵魂失守,心无所知,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入迷,不觉滴下泪来。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,千思万想,总不知如何是可。偶值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,今后颠末,忽扭项瞥见桃花树下石上一人,手托着腮颊入迷,不是别人,倒是宝玉。雪雁迷惑道:“怪冷的,他一小我在这里何为么?春季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,敢是他犯了呆病了?”一边想,一边便走过来,蹲下笑道:“你在这里何为么呢?”宝玉忽见了雪雁,便说道:“你又何为么来找我?你莫非不是女儿?她既防嫌,不准你们理我,你又来寻我,倘被人瞥见,岂不又生口舌?你快家去罢了。”雪雁听了,只当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曲,只得回至房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