泉香而酒冽,玉碗盛来虎魄光,直饮到梅梢月上,醉扶归,——却为好会亲朋。
榛子非关隔院砧,何来万户捣衣声?
说得世人都笑了,说:“好个诌断了肠子的!怪道她出这个令,用心惹人笑。”又听她说酒底。湘云吃了酒,拣了一块鸭肉呷口,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,遂拣了出来吃脑筋。世人催她“别只顾吃,到底快说了。”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道:
奔腾而砰湃,江间波浪兼天涌,必要铁锁缆孤舟,既遇着一江风,——不宜出行。
说得大师笑了,说:“这一串子倒有些意义。”黛玉又拈了一个榛穰,说酒底道:
大师又该对点的对点,划拳的划拳。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,没了管束,便肆意取乐,呼三喝四,喊七叫八。满厅中红飞翠舞,玉动珠摇,真是非常热烈。玩了一会,大师方起席散了一散,倏然不见了湘云,只当她外头自便就来,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响,令人各处去找,那里找得着。
正说着,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:“女人们快瞧云女人去,吃醉了图风凉,在山子背面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。”世人传闻,都笑道:“快别吵嚷。”说着,都走来看时,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,业经香梦沉酣,四周芍药花飞了一身,满头脸衣衿上皆是红香狼藉,手中的扇子在地下,也半被落花埋了,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,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。世人看了,又是爱,又是笑,忙上来推唤搀扶。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,唧唧嘟嘟说:
湘云等不得,早和宝玉“三”“五”乱叫,划起拳来。那边尤氏和鸳鸯隔着席也“七”“八”乱叫划起来。平儿、袭人也作了一对划拳,叮叮铛铛,只听得腕上的镯子响。一时湘云赢了宝玉,袭人赢了平儿,尤氏赢了鸳鸯,三小我限酒底酒面,湘云便说:“酒面要一句古文,一句旧诗,一句骨牌名,一句曲牌名,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,共总凑成一句话。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。”世人听了,都笑说:“唯有她的令也比人唠叨,倒也成心机。”便催宝玉快说。宝玉笑道:“谁说过这个,也等想一想儿。”黛玉便道:“你多喝一钟,我替你说。”宝玉端的喝了酒,听黛玉说道:
宝琴想了一想,说了个“老”字。香菱原生于这令,一时想不到,满室满席都不见有与“老”字相连的成语。湘云先听了,便也乱看,忽见门斗上贴着“红香圃”三个字,便知宝琴覆的是“吾不如老圃”的“圃”字。见香菱射不着,世人伐鼓又催,便悄悄的拉香菱,教她说“药”字。黛玉偏瞥见了,说“快罚她,又在那边私相通报呢。”哄得世人都晓得了,忙又罚了一杯,恨得湘云拿筷子敲黛玉的手。因而罚了香菱一杯。下则宝钗和探春对了点子。探春便覆了一个“人”字。宝钗笑道:“这个‘人’字泛的很。”探春笑道:“添一个字,两覆一射,也不泛了。”说着,便又说了一个“窗”字。宝钗一想,因见席上有鸡,便射着她是用“鸡窗”“鸡人”二典了,因射了一个“埘”字。探春知她射着,用了“鸡栖于埘”的典,二人一笑,各饮一口门杯。
世人更加笑起来,引得晴雯、小螺、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讲:“云女人会高兴儿,拿着我们讽刺儿,快罚一杯才罢!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?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。”黛玉笑道:“他倒故意给你们一瓶子油,又怕挂误着打盗窃的官司。”世人不睬论,宝玉却明白,忙低了头。彩云有芥蒂,不觉的红了脸。宝钗忙悄悄的瞅了黛玉一眼。黛玉自悔讲错,原是趣宝玉的,就忘了趣着彩云,自悔不及,忙一顿行令划拳岔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