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。小燕接着揭开,内里是一碗虾丸鸡皮汤,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,一碟腌的胭脂鹅脯,另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,并一大碗热腾腾,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。小燕放在案上,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过来,拨了一碗饭。芳官便说:“油腻腻的,谁吃这些东西。”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,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。宝玉闻着,倒觉比平常之味有胜些似的,遂吃了一个卷酥,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,泡汤一吃,非常苦涩适口。小燕和芳官都笑了。
宝玉正欲走时,只见袭人走来,手内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,内里可式放着两钟新茶,因问:“她往那去了?我见你两个半日没吃茶,巴巴的倒了两钟来,她又走了。”宝玉道:“那不是她,你给她送去。”说着自拿了一钟。袭人便送了那钟去,偏和宝钗在一处,只得一钟茶,便说:“哪位渴了那位先接了,我再倒去。”宝钗笑道:“我倒不渴,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。”说着先拿起来喝了一口,剩下半杯递在黛玉手内。袭人笑说:“我再倒去。”黛玉笑道:“你晓得我这病,大夫不准我多吃茶,这半钟尽够了,难为你想获得。”说毕饮干,将杯放下。袭人又来接宝玉的。宝玉因问:“这半日没见芳官,她在那里呢?”袭人四顾一瞧,说:“才在这里几小我斗草的,这会子不见了。”
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,将方才的伉俪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抠了一个坑,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,将这菱、蕙安设好,又将些落花来掩了,方撮土埋葬平服。香菱拉他的手,笑道:“这又叫做甚么?怪道大家说你惯会鬼鬼祟祟的作这令人肉麻的事。你瞧瞧,你这手弄的泥乌苔滑的,还不快洗去。”宝玉笑着,方起家走了去洗手,香菱也自走开。
吃毕,小燕便将剩的要交回。宝玉道:“你吃了罢,若不敷,再要些来。”小燕道:“不消要,这就够了。方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了,我再吃了这个,尽够了,不消再吃了。”说着,便站在桌旁一顿吃了,又留下两个卷酥,说:“这个留着给我妈吃。早晨要吃酒,给我两碗酒吃就是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你也爱吃酒?等着我们早晨痛喝一阵。你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量也好,也要喝,只是每日不美意义。趁今儿大师开斋。另有一件事,想着叮嘱你,我竟忘了,现在才想起来。今后芳官全要你照看她,她或有不到的去处你提她,袭人照顾不过这些人来。”小燕道:“我都晓得,都不消操心。但只这五儿如何样?”宝玉道:“你和柳家的说去,明儿直叫她出去罢,等我奉告她们一声就完了。”芳官听了,笑道:“这倒是端庄。”小燕又叫两个小丫头出去,伏侍洗手倒茶,本身收了家伙,交与婆子,也洗了手,便去找柳家的,不在话下。
内里小螺和香菱、芳官、蕊官、藕官,荳官等四五小我,都满园中玩了一回,大师采了些花草来兜着,坐在花草堆中斗草。这一个说:“我有观音柳。”那一个说:“我有罗汉松。”那一个又说:“我有君子竹。”这一个又说:“我有美人蕉。”这个又说:“我有星星翠。”阿谁又说:“我有月月红。”这个又说:“我有《牡丹亭》上的牡丹花。”阿谁又说:“我有《琵琶记》里的枇杷果。”荳官便说:“我有姐妹花。”世人没了,香菱便说:“我有伉俪蕙。”荳官说:“从没闻声有个伉俪蕙。”香菱道:“一箭一花为兰,一箭数花为蕙。凡蕙有两枝,高低结花者为兄弟蕙,有并头结花者为伉俪蕙。我这枝并头的,如何不是?”荳官没得说了,便起家笑道:“依你说,如果这两枝一大一小,就是老子儿子蕙了。若两枝后背开的,就是仇敌蕙了。你男人去了大半年,你想伉俪了?便扯上蕙也有伉俪,好不害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