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珍伉俪至晚餐火线过荣府来。只见贾赦、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,与贾母讽刺。贾琏、宝玉、贾环、贾兰皆在地下侍立。贾珍来了,都一一见过。说了两句话后,贾母命坐,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,警身侧坐。贾母笑问道:“这两日,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?”贾珍忙起家笑道:“大长进了,不但款式好,并且弓也长了一个力量。”贾母道:“这也够了,且别贪力,细心努伤。”贾珍忙承诺几个“是”。贾母又道:“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,西瓜看着好,翻开却也罢了。”贾珍笑道:“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,我试了试公然好,才敢做了贡献。西瓜往年都还能够,不知本年如何就不好了。”贾政道:“约莫本年雨水太勤之故。”贾母笑道:“此时月已上了,我们且去上香。”说着,便起家扶着宝玉的肩,带领世人齐往园中来。
因而大师归坐,复行起令来。此次在贾赦手内住了,只得吃了酒,谈笑话。因说道:“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敬。偏生母亲病了,各处求医不得,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。这婆子原不晓得脉理,只说是心火,现在用针灸之法,针灸针灸就好了。这儿子慌了,便问:‘心见铁即死,如何针得?’婆子道:‘不消针心,只针肋条就是了。’儿子道,‘肋条离心甚远,如何就好呢?’婆子道:‘无妨事。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。’”世人传闻,都笑起来。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,半日,笑道:“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。”贾赦传闻,便知本身出言冒撞,贾母狐疑,忙起家笑与贾母把盏,以别言解释。贾母亦不好再提,且行起令来。
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,吊着羊角大灯。嘉荫堂前月台上,焚着斗香,秉着风烛,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。邢夫人等一干女客,皆在内里久候。真是月明灯彩,人气卷烟,晶艳氤氲,不成形状。地下铺着拜毯锦褥。贾母盥手上香,拜毕,因而大师皆拜过。贾母便说:“弄月在山上最好。”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。世人传闻,就忙着在那边去铺设。贾母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,说些闲话。
这邢大舅便酒勾旧事,醉露真情起来,乃拍案对贾珍叹道:“怨不得他们视钱如命。多少世宦大师出身的,若提起‘钱势’二字,连骨肉都不认了。老贤甥,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负气,你可晓得否?”贾珍道:“未曾闻声。”邢大舅叹道:“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。短长,短长!”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,每遭邢夫人弃恶,故出牢骚,因劝道:“老舅,你也太涣散些。若尽管花去,有多少给老舅花的?”邢大舅道:“老贤甥,你不知我邢家底里。我母亲归天时,我尚小,世事不知。她姊妹三小我,只要你令伯母年长出阁,一分炊私,都是她把持带来。现在二家姐虽也出阁,她家也甚艰窘,三家姐尚在家里,一利用度,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。我便来要钱,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,我邢家家私,也就够我花的了。无法竟不得到手,以是有冤无处诉。”贾珍见他酒后叨叨,恐人闻声不雅,赶紧用话解劝。
因而又伐鼓,便从贾政传起,可巧传珍宝玉鼓止。宝玉因贾政在坐,自是踧踖不安,花偏又在他手内,因想:“谈笑话倘或不发笑,又说没辩才,连一笑话不能说,何况别的,这有不是。若说好了,又说端庄的不会,只惯油嘴贫舌,更有不是。不如不说的好。”乃起家辞道:“我不能谈笑话,求再限别的罢了。”贾政道:“既如许,限一个‘秋’字,就即景作一首诗。若好,便赏你;若不好,明日细心。”贾母忙道:“好好的行令,如何又要作诗?”贾政道:“他能的。”贾母传闻,“既如许,就快作。”命人取了纸笔来,贾政道:“只不准用那些‘冰’‘玉’‘晶’‘银’‘彩’‘光’‘明’‘素’等样堆砌字眼,要另出己见,尝尝你这几年的情思。”宝玉听了,碰在内心上,遂立想了四句,向纸上写了,呈与贾政看,道是:“……”贾政看了,点头不语。贾母见这般,知无甚大不好,便问:“如何样?”贾政因欲贾母高兴,便说:“难为他。只是不肯读书,到底词句不雅。”贾母道:“这就罢了。他能多大?定要他做才子不成!这就该嘉奖他,今后更加上心了。”贾政道:“恰是。”因转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叮咛书房内的小厮,“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。”宝玉忙拜谢,仍复归座行令。当下贾兰见嘉奖宝玉,他便列席,也做一首,递与贾政看时,写道是:“……”贾政看了,喜不自胜。遂并讲与贾母听时,贾母也非常欢乐,也忙令贾政赏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