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而袭人家不远,不过半里路程,展眼已到门前。茗烟先出来叫袭人之兄花自芳。彼时,袭人之母接了袭人与几个外甥女儿,几个侄女儿来家,正吃果茶。闻声内里有人叫“花大哥”,花自芳忙出去看时,见是他主仆两个,唬得惊奇不止。赶紧抱下宝玉来,在院内嚷道:“宝二爷来了!”别人闻声还可,袭人听了,也不知为何,忙跑出来迎着宝玉,一把拉着问:“你如何来了?”宝玉笑道:“我怪闷的,来瞧瞧你何为么呢。”袭人听了,才放下心来。嗐了一声,笑道:“你也忒混闹了,可何为么来呢!”一面又问茗烟:“另有谁跟来?”茗烟笑道:“别人都不知,就只我们两个。”袭人听了,复又惶恐,说道:“这还了得!倘或遇见了人,或是遇见了老爷,街上人挤车碰,马轿纷繁的,如有个闪失,也是玩得的!你们的胆量比斗还大。都是茗烟挑拨的,归去我定奉告嬷嬷们打你。”茗烟撅了嘴道:“二爷骂着打着,叫我引了来,这会子推到我身上。我说别来罢,——不然我们还去罢。”花自芳忙劝:“罢了,已是来了,也不消多说了。只是茅檐草舍,又窄又脏,爷如何坐呢?”
话说贾妃回宫,次日见驾谢恩,并回奏归省之事,龙颜甚悦。又发内帑彩缎、金银等物,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,不必细说。
少时,宝玉返来,命人去接袭人。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,宝玉因问:“敢是病了?再不然输了?”秋纹道:“她倒是赢的。谁知李老太太来了,混输了,她气得睡去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你别和她普通见地,由她去就是了。”说着,袭人已来,相互相见。袭人又问宝玉那边用饭,多迟早返来,又代母妹问诸火伴姊妹好。一时换衣卸妆。宝玉命取酥酪来,丫环们回说:“李奶奶吃了。”宝玉才要说话,袭人便忙笑道:“本来是留的这个,多谢操心。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,吃过了好肚子疼,疼得吐了才好。她吃了倒好,搁在这里倒白遭塌了。我只想风干栗子吃,你替我剥栗子,我去铺床。”
宝玉见一小我没有,因想:这里平日有个小书房,内曾挂着一轴美人,极画得得神。本日这般热烈,想那边天然无人,那美人也天然是孤单的,须得我去望慰她一回。想着,便往书房里来。刚到窗前,闻得房内有嗟叹之韵。宝玉倒唬了一跳:敢是美人活了不成?乃乍着胆量,舔破窗纸,向内一看,那轴美人却未曾活,倒是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,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。宝玉禁不住大呼:“了不得!”一脚踹进门去,将那两个唬开了,抖衣而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