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瞥见袭人两眼微红,粉光融滑,因悄问袭人:“好好的哭甚么?”袭人笑道:“何尝哭,才迷了眼揉的。”是以便讳饰过了。当下宝玉穿著大红金蟒狐腋箭袖,外罩石青貂裘排穗挂。袭人道:“你特为往这里来又换新服,她们就不问你往那里去的?”宝玉笑道:“珍大爷那边去看戏换的。”袭人点头。又道:“坐一坐就归去罢,这个处所不是你来的。”宝玉笑道:“你就家去才好呢,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。”袭人悄笑道:“悄悄的,叫他们听着甚么意义。”一面又伸手从宝玉项大将通灵玉摘了下来,向她姊妹们笑道:“你们见地见地。经常提及来都当稀少,恨不能一见,今儿可极力瞧了。再瞧甚么稀少物儿,也不过是这么个东西。”说毕,递与她们传看了一遍,仍与宝玉挂好。又命她哥哥去,或雇一乘小轿,或雇一辆小车,送宝玉归去。花自芳道:“有我送去,骑马也无妨了。”袭人道:“不为无妨,为的是遇见人。”
李嬷嬷又问道:“这盖碗里是酥酪,怎不送与我去?我就吃了罢。”说毕,拿匙就吃。一个丫头道:“快别动!那是说了给袭人留着的,返来又惹气了。你白叟家本身承认,别带累我们受气。”李嬷嬷听了,又气又愧,便说道:“我不信他如许坏了。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,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,也是应当的。莫非待袭人比我还重?莫非他不想想如何长大了?我的血变的奶,吃得长这么大,现在我吃他一碗牛奶,他就活力了?我偏吃了,看如何样!你们看袭人不知如何,那是我手里调度出来的毛丫头,甚么阿物儿!”一面说,一面负气将酥酪吃尽。又一丫头笑道:“她们不会说话,怨不得你白叟家活力。宝玉还经常送东西贡献你老去,岂有为这个不安闲的。”李嬷嬷道:“你们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,打量前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晓得呢。明儿有了不是,我再来领!”说着,负气去了。
幸而袭人家不远,不过半里路程,展眼已到门前。茗烟先出来叫袭人之兄花自芳。彼时,袭人之母接了袭人与几个外甥女儿,几个侄女儿来家,正吃果茶。闻声内里有人叫“花大哥”,花自芳忙出去看时,见是他主仆两个,唬得惊奇不止。赶紧抱下宝玉来,在院内嚷道:“宝二爷来了!”别人闻声还可,袭人听了,也不知为何,忙跑出来迎着宝玉,一把拉着问:“你如何来了?”宝玉笑道:“我怪闷的,来瞧瞧你何为么呢。”袭人听了,才放下心来。嗐了一声,笑道:“你也忒混闹了,可何为么来呢!”一面又问茗烟:“另有谁跟来?”茗烟笑道:“别人都不知,就只我们两个。”袭人听了,复又惶恐,说道:“这还了得!倘或遇见了人,或是遇见了老爷,街上人挤车碰,马轿纷繁的,如有个闪失,也是玩得的!你们的胆量比斗还大。都是茗烟挑拨的,归去我定奉告嬷嬷们打你。”茗烟撅了嘴道:“二爷骂着打着,叫我引了来,这会子推到我身上。我说别来罢,——不然我们还去罢。”花自芳忙劝:“罢了,已是来了,也不消多说了。只是茅檐草舍,又窄又脏,爷如何坐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