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,奶娘来叨教黛玉之房舍。贾母便说:“今将宝玉挪出来,同我在套间暖阁儿内里,把你林女人暂安设碧纱橱里。等过了残冬,春季再与他们清算房屋,另作一番安设罢。”宝玉道:“好祖宗,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安妥,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温馨。”贾母想了一想说:“也罢了!”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看管,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。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,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。
贾母因笑道:“外客未见,就脱了衣裳,还不去见你mm!”宝玉早已瞥见多了一个姊妹,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,忙来作揖。厮见毕,归坐,细看描述,与众各别: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,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。态生两靥之愁,娇袭一身之病。泪光点点,娇喘微微。闲静时,如姣花照水;行动处,似弱柳扶风。心较比干多一窍,病如西子胜三分。宝玉看罢,因笑道:“这个mm我曾见过的。”贾母笑道:“可又是胡说!你又何曾见过他?”宝玉笑道:“固然未曾见过她,然我看着面善,内心就算是旧了解,本日只作远别相逢,未为不成。”贾母笑道:“更好,更好,若如此,更相敦睦了!”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,又细细打量一番,因问:“mm可曾读书?”黛玉道:“未曾读书,只上了一年学,些须认得几个字。”宝玉又道:“mm尊名是那两个字?”黛玉便说了名字。宝玉又问表字。黛玉道:“无字。”宝玉笑道:“我送mm一妙字,莫若‘颦颦’二字极好!”探春便问:“何出?”宝玉道:“《古古人物通考》上说:‘西方有石名黛,可代画眉之墨。’况这林mm眉尖若蹙,用取这两个字,岂不两妙!”探春笑道:“只恐又是你的诬捏。”宝玉笑道:“除《四书》外,诬捏的太多,偏只我是诬捏不成?”又问黛玉:“可也有玉没有?”世人不解其语。黛玉便揣测着,因他有玉,故问我有也无。因答道:“我没有阿谁。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,岂能大家有的!”宝玉听了,顿时发作起痴狂病来,摘下那玉,就狠命摔去,骂道:“甚么罕物,连人之凹凸不择,还说‘通灵’不‘通灵’呢!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!”吓的世人一拥争去拾玉。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:“孽障!你活力,要吵架人轻易,何必摔那命根子!”宝玉满面泪痕泣道:“家里姐姐mm都没有,单我有,我就败兴,现在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mm也没有,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!”贾母忙哄他道:“你这mm原有这个来的,因你姑妈归天时,舍不得你mm,没法可处,遂将她的玉带了去了:一则全殉葬之礼,尽你mm之孝心;二则你姑妈之灵,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。是以她只说没有这个,不便本身夸大之意。你现在怎比得他?还不好生慎重带上,细心你娘晓得了!”说着,便向丫环手中接来,亲与他带上。宝玉听如此说,想一想,竟大有道理,也就不生别论了。
茶未吃了,只见穿红绫袄、青缎掐牙背心的一个丫环走来笑,说道:“太太说,请女人到那边坐罢!”老嬷嬷听了,因而又引黛玉出来,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。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,桌上磊着册本茶具,靠东壁面西,设着半旧得青缎靠背引枕。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,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。见黛玉来了,便往东让。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。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,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,黛玉便向椅上坐了。王夫人再四携她上炕,她方挨王夫人坐了。王夫人因说:“你娘舅本日斋戒去了,再见罢。只是有一句话叮嘱你: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,今后一处读书认字、学针线,或是偶一打趣,都有尽让的。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:我有一个孽根祸胎,是家里的‘混世魔王’,本日因庙里还愿去了,尚未返来,晚间你瞥见便知。你只今后不消睬他,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