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纨缓缓道:“既说有‘企’,天然也有‘常’。以形象喻之,这‘常’如同高山,你我非要在某一处造作高企,恰如在其上堆出一个高丘来。但是全数心力所成此一高山,既要生作堆高处,不得已,天然得有失了其土的低洼处。是以这‘高’乃是以今后的‘低’来成绩的。”
迎春看她一眼,不理睬她。
迎春叹道:“你这性子啊!”
惜春同宝玉都走开了,探春才转头冲李纨苦笑。李纨道:“坐下喝口水,一会儿珍大嫂子过来,还得商讨事呢。”
想了想,又问:“到底这有求老是常态,就没有离了这‘企跨’两字的寻求之道?”
迎春皱眉道:“‘岌岌可危’?不至于吧。”
迎春点头对李纨道:“原听人说‘何不食肉糜’,现在面前又见着两个。”
李纨点头道:“平常只一句‘进的少出的多’,究竟如何,却不深知。这回协理府务,少不很多少要经手一些,窥一斑而知全豹矣,非我言过实在,实是真事。
李纨点头道:“你算算,当时候多少主子多少主子?现在多少主子多少主子?当时候多少进项,现在多少进项?实在是赚银子的越来越少,花银子的却越来越多了。再一个,开初定的那很多端方,一则也是为了让主子们跟着叨光的意义,二来当时候跟着的人都是从苦日子里一起熬过来的,得点好处也是该当的。
可现在呢。一个庄上倒弄出三四层主子来,因他们也是世代相传的,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,交上来的租子比当年定的还少。要晓得,现在外头田亩的产量比本来增了一半不止,我们这里倒好,一年里几处不是报旱就是报涝,令人去问时,更是高低众口一词的。这么着,主子倒让主子架空了。那庄子先养着他们,手指缝里漏出来点儿给主子。就如许的,还得管他荣养,这荣养银子还得年年涨!
太太也头疼得很,只样样事情都有祖宗端方管着,想要轻动亦不能。又顾忌着老太太,深恐惹了白叟们到老太太跟前抱怨哭诉去,倒让白叟家担忧。只好极力保持着面子,只内囊却快用尽了。
贾兰道:“如何?律法可就是这么规定的。”
探春叹道:“一个个都忙得恨不很多长出两只手来,另有轧闹猛添乱的。”又问,“兰儿也去了?”
李纨点头:“晓得本日祭祖,明天晚边赶返来的。”
这两年外头风云变幻,起了多少新家望族,带得现在光各家间走礼这一样就非常艰巨。就算不添上两分回礼,起码也该持平。只一个此消彼长,现在要够着阿谁格儿来,都非常吃力了。
另一个府里人丁庞杂,一层层的主子,凡是上头主子要转动一分,底下就依着端方要得一份好处去。如此,一百两花下去只能办出七八两的事情来,不是好笑?这听着如此好笑之事,倒是日日在府里还是做着。你们细想想,只这几样,是不是也够得上一句‘岌岌可危’了?”
以之喻人,也有一比。凡是行事举止有‘吃力造作’之感的,多数难以悠长。如果自心不查,反以此为常的,过后必埋下祸害。且这‘企’与‘跨’者皆大操心力,实是有伤命之底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