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日,草田庄的女人媳妇们在井边水池洗衣裳洗菜时多了个话头,便是庄子的主家要开的小作坊。庄户人家没有京里头那些女人不得抛头露面的端方,若要遵循了这个,那里还吃得上饭?!一个正在择菜的婆子道:“我家老头老是不放心,说了,先不让我家丫头去。又怕真的是个谋生,错过了,倒把我给豁出去了。让我今儿下午就畴昔瞧瞧。”边上一媳妇忙道:“大娘若畴昔,我也一同去吧。”另一个一身补丁的婆子道:“我倒是想去呢,家里这饭谁来做?”又对先前说话的婆子道:“老姐姐,我看你家老头子虑得挺是,你家丫头阿谁样貌,啧啧,还是先不要出去的好。谁晓得这庄头是甚么人!前头白故里那儿,不就是女人水灵,被庄头儿子看上了,唉,好好的亲也成不成了,真是不法。”那择菜的婆子听了,问道:“那女人厥后可如何着了?”这婆子便道:“能如何着,又惹不起又躲不起,只好送出来了,也没个名分没个说法,真是不幸见的。”刚端着木盆过来洗衣裳的一个年青媳妇子听了,笑道:“大嫂子又来唬人了,那家现在可得了好了,本年就租了十亩良田,连耕牛都是白借用的,那女人现在是个小妾了,回家里一趟都让叫如夫人呢。”世人一听这个,又说了开去。一旁一个衣裳补丁摞补丁的媳妇听得如此,不得不开声问道:“可有哪位大娘已经去过作坊了?可有甚么说法?”一边一个一向没说话的老婆子听了,便道:“巧娘子你问来做甚么?我们家老头子倒是探听清楚了。是在那边做针线活计,论件给钱。只是这活计还不是一去就能上手的,还得有人教上一两天。我听着还成。巧娘子你探听这个做甚么,你家里那里离得了你,你也没个闺女,一窝子小子可干不来阿谁活。”这媳妇子听了,对老婆子笑笑道:“本年这个样儿,那里能挣到几文钱都是好的,家里总能想体例对于的。”那婆子面露怜悯,点头道:“也是,说来你家三小子四小子也能帮上点忙了。”
这巧娘子洗完了衣裳,又洗了把菜,便端起盆子归去了。还没到家门口,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子,背上还背着个更小的奶娃子就出来了,看到巧娘子,喊道:“娘,小七饿了,直哼哼。”巧娘子从速上前,看了看那奶娃子,又摸摸说话的孩子的脸,温声道:“小五真乖,我们先家去。”进了屋,巧娘子便抱起那奶娃子喂奶,小五端了木盆出去晾衣裳,小六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小五身后。巧娘子看着几近没有家什的三间泥草房,想着先前听婆子们提及的作坊,内心像着了火似的。这一家子,七个孩子,一色的男娃,最小的才刚五个多月。老迈老二将将能跟着他爹下地干活,小三小四不过十岁,这会儿大抵又去哪个水沟池子里捉鱼去了。家翁一场大病,本不敷裕的一家不过撑了一两年便家徒四壁了,不过靠着一把子力量租了地过糊口。几年间,大把力量花下去,吃食却跟不上,客岁拉犁时就吐了血。郎中看了,只说千万不成再如此下去,要歇,还要吃鱼吃肉吃饱饭。连方剂也没开,说得倒也坦直:“这弊端,开的方剂都是大补的药,还不如省下药钱吃点子肉补一补。”又那里舍得吃呢?有道是半大小子,吃穷老子。老迈老二恰是长身材的时候,肚里又没有油水,食量可大。且七个娃,除了小七另有些奶胖,余下的个个都瘦的跟竹竿普通。当爹的那里舍得吃,能省一口都要省下来。再有一个奶娃子呢,这当娘的吃不着东西,那里来的奶水。若没了奶水,家里也没得大米能够煮米浆米糊给他吃。小三小四传闻吃鱼能够涨奶水,便日日去那水沟水池里倒腾,不过一指来长的小鱼,有个三四条都当宝,炖了汤让巧娘子喝。这当娘的端了这汤,只掉眼泪。现在传闻能有这么个谋生,哪怕一天能挣几文钱呢。旁的不说,这一年的租子,这一家子的口粮,这一冬的衣裳都还没下落。怀里的小七已经睡着了,巧娘子轻手重脚地将他放到了床上,又忙着做饭去,内心惦记取下晌去看看那作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