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世林沈两家交好,小时候林昭祥曾抱过香兰,亲身教过她书法,考问她功课,现在一晃数年不见,林昭祥已两鬓如霜,衰老些许,却身形清癯矗立,精力矍铄,沉吟内敛,林锦楼不怒自威之态与其像个实足。香兰心想,怪道大家都说林锦楼同林昭祥一个稿子里脱出来的,原我还觉二人不像,林公儒雅,文质彬彬,现在这一看,才发觉两人竟如许像。
秦氏用帕子拭了拭泪,强打起精力,对林昭祥轻声道:“公爹,这孩子就是香兰,楼哥儿挺正视她,这一遭的事也是她一向在身边守着,是个知心浑厚的人。”言罢去拉香兰的袖子,使眼色与她看,道:“这是老祖宗,还不快行大礼。”
秦氏挤了一丝笑道:“可不是,不但生得好,风致也好。”
香兰仍放心不下,书染亲手将她扶到暖阁内,小鹃将一面竹梅双喜的六扇屏风展开拦在暖阁前,放下框外錾铜钩上悬着翠绿撒花软帘,又奔到外头唤小丫头子打水、取巾帕等。这暖阁不大,临窗一条大炕,炕上大红毡条,胭脂色款项蟒大条褥,石青色织金引枕,左边设一海棠洋漆小几,上摆着茗碗痰盒等物,一盆青瓷瓮里养着两球水仙,喷芳吐香,开得正旺。
林昭祥走出去,神采凝重道:“太医说肩上伤口尚可,歇息自可病愈,唯有胸前伤势严峻,剜了烂肉,过一个时候换一次药,倘若熬过这两日便能好了。”
秦氏叹了一口气,满面愁云,摇了点头,对林锦亭道:“别甚么都探听,这里头你帮不上忙,去服侍老太太罢,待会儿到账上支五百两银子,到寺庙里捐些香火钱,再给家里的祖宗们,另有你大哥、二哥点盏大海灯,去去倒霉。”林锦亭口中连连承诺着,往屋中瞧了林锦楼一眼,方才退了出去。
林锦亭摸摸后脑勺,愁眉苦脸道:“好伯娘,我这心都提在嗓子眼儿了,祖父真有个好歹……要不您直接给我把刀,我抹了脖子得了......”
小鹃道:“鸡飞狗跳的,外头又喊又杀,火光冲天,闹了一整夜,大爷不在,二爷又希冀不上,太太一个妇人能如何着呢,幸亏大爷临走时留下齐先生,另有些护院侍戍卫着,提心吊胆了一宿,到底有惊无险。传闻有几个毛贼想趁火打劫的,出去抢东西,全给抓起来,现在还关着呢。”
只见林昭祥目光如电,正打量她,香兰内心不由慌了慌,又立时平静下来,跪在地上叩首。林昭祥又将香兰看了一遭,扭头对秦氏淡淡道:“我晓得她,还是个才女,能写会画,不过先前没见过,没想到家里还藏着这么小我才。现在瞧着,倒像个诚恳的。”
林锦亭哭丧着脸,唯唯诺诺,秦氏比他母亲短长十倍,他夙来害怕,可他更怕林老太爷,不由缩缩脖子道:“伯娘,这事儿也不能全怨我,咱老太爷甚么人呀?先前做过大理寺卿,明察秋毫,目光如炬,大哥敢捅破天都不敢跟他白叟家较量……真的,您别瞪我,老天爷瞅我一眼,我腿肚子都转筋,我敢蒙他白叟家么?他问我话时,我心肝儿都快蹦出来了,本来想一点一点渐渐说,谁知不知不觉全招了。可老太太那头我瞒得紧紧的,一点风声都没透。伯娘,这一起我没功绩另有苦劳呢。这一起过来也不承平,昨早晨幸亏住在官家驿站里,这才结壮睡个囫囵觉。明天倘若不是给九门提督递了信儿,城门都进不来呢。”抻脖子往寝室内瞅,道:“大哥没事儿罢?报信的小幺儿说受了伤。二哥和二嫂是如何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