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时也命也,识时务者为豪杰,部属也是迫不得已。”陆无归唉声感喟道,“比起傅宗主在时,现在这位周宗主的手腕还要骇人听闻,此番又行动得胜,部属也是好不轻易才寻到由头过来这趟。”
可惜青山终有白头,人也不免生老病死。
傅渊渟此时偶然理睬他,蹲下来与薛泓碧平视,道:“我很抱愧,操纵了你,没能救下杜鹃。”
薛泓碧被杜三娘扶养做饵这件事,哪怕在听雨阁里也是少有人知的奥妙,陆无归先前确切对此不知情,直到今岁初,惊风楼把握了傅渊渟的部分行迹,想要操纵这条豢养多年的饵将大鱼引入圈套,这才向补天宗流露了些许风声,陆无归便将动静暗中传给了傅渊渟,让他将计就计来到南阳城,成为倒钓渔人的第二只饵,一样将严荃引到此处。
玉无瑕给他端了碗热茶,他乖乖接了,捧在手内心却不敢喝,倒是傅渊渟这作孽挨刀的老魔头半点不怵,一口闷干了茶水,又抓了把撒上椒盐的炸虾渐渐咀嚼,嘴里还不忘道:“盐味淡了些,你下次多放点料。”
这石头也不知傅渊渟打哪儿捡的,只要半个巴掌大,扁平且薄,通体橘红,上面另有几道流水般的白纹,端得斑斓都雅,疯女人像是得了甚么宝贝,又循分下来了。
“吃还堵不住你的嘴?”玉无瑕瞥了他一眼,她没卸下易容面具,浅显的面庞却因这轻描淡写的一瞥多出三分旖旎,哪怕薛泓碧尚未识得风花雪月,也在这顷刻想到了一个词——活色生香。
陆无归也不在乎,拿他那斑斓绸缎的衣袖擦了擦凳子便坐上去,正要说些甚么,却被薛泓碧出声打断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玉无瑕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,“当年我让人在这上面开凿暗道,建了一座小小墓室安葬他们伉俪,构造自建成便由我亲手毁去……本想着此后若被人发明,也没人能够挖坟掘墓扰人安眠,现在却让你止步于此,不能亲往墓中祭扫,倒是我思虑不周之过。”
玉无瑕停好了船,带着他们回到小院,疯女人还坐在轮椅上自娱自乐,乍见这么多人出去又要叫唤,这回是傅渊渟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块鹅卵石到她手里。
等他做完这些,沉默很久的傅渊渟伸手把他扶起来,道:“回吧。”
薛泓碧本来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,看到傅渊渟脸上模糊的疲色,又把话咽了归去,只是掉转船身后几次转头,眼眶不知不觉便红了。
薛泓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他怔怔看着陆无归:“你认出来……”
她举着石头左看右看,也不在乎傅渊渟伸手梳理她有些混乱的白发,他没用发簪,而是从怀里取出一条绣有兰花的缎带,熟稔地给她挽了个发髻,脸上是对着玉无瑕都没透露过的和顺。
“我怕,可我没偶然候了。”傅渊渟点头苦笑,“听雨阁对白梨和薛海恨之入骨,他们听任杜鹃养这孩子十二年,除了想用他引出销声匿迹的九宫成员,更是因为我还活着。”
“这到底是如何回事?”薛泓碧不肯坐下,他走到三人中心环顾摆布,带着水腥气的冷风吹得他神采发白,眼眶却通红一片。
薛泓碧不管如何也没想到傅渊渟跋山渡水前来会晤的所谓“老朋友”竟会是玉无瑕,他前不久才传闻了这两人间那段爱恨交叉的唏嘘旧事,现在猝不及防对上了故事的另一名配角,顿时有种如在梦里的错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