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慕容令奔至石门，见了乐安王臧。臧恐他来做特工，面上佯表欢迎，心中很思疑窦，当下报知燕廷，表白己意。燕主暐当即复谕，饬将慕容令谪徙沙城。沙城在龙城东北六百里，令被他徙往该处，恰是满目萧瑟，不堪愁闷，自思终不免祸，不如冒险图功，因而联络沙城守兵，谋袭龙城，偏有人奉告龙城守将，预先防备，往攻不克，恼丧而返。守兵恐为令所累，竟将令刺死，函首送燕。东西跋涉，空落得身首分离，父子长别，这也是命数使然，可悲可叹呢。实是王猛害他。
评素贪鄙，在潞川逗留多日，私据鄣固山泉，令甲士入绢一匹，方得给水二石。甲士无可如何，只得向他购水，归入钱帛，高档邱陵。这叫做死要铜钱。至闻猛悬军深切，仍然闭住营门，不准将士出战，但言当慎重制敌，毋得妄动。猛侦知景象，不由嘲笑道：“慕容评真是主子，虽有众百万，也不敷惧，何况止二三十万呢！我此行定能灭燕了。”遂召游击将军郭庆入帐，使率马队五千，夜袭燕兵辎重，不得有误。庆领命而去，当夜解缆，从间道绕出燕营前面。正值半夜时候，眺望燕辎重营，扎住山上，一些儿没有影响，料知辎重兵都已睡着，便令部众各燃火把，跃马登山，呼噪直上。燕兵守住辎重，不过数千，匆促惊醒，睡眼昏黄，向下一望，差未几有几万火把，大师错愕得很，还是趁先逃脱，较为见机，一动百动，纷繁乱窜，顷刻间逃得精光。郭庆驰至辎重旁，已无一人，便集五千火把，焚毁辎重。火盛风炽，山高焰飞，连邺城内里，都得了见，邺中大震。黄门侍郎封孚，私问司徒长史申胤道：“此城可得保存否？”胤答道：“此城必亡，我辈亦必为秦虏；但目前福德在燕，秦虽得志，不出一纪，燕可重兴了。”燕主暐遣侍中兰伊，驰赴潞川，传敕责评道：“王系高祖嗣子，当以社稷宗庙为忧，何如不抚兵士，反榷卖泉水，自谋货殖呢？试想国度府库，朕与王应共享用，何虑贫困？若寇得直进，家国破亡，王持钱帛，存置那边？皮且不存，毛将怎附？可急将钱帛散给全军，抖擞士气，得能平寇班师，建功报国，朕与王才得安荣了！”
慕容评领兵解缆，行至潞川，探得秦兵甚锐，不敢进步，便在潞川逗留。朝命固然催促，他老是顾命要紧，仍然不动。那王猛已攻入壶关，留屯骑校尉苟苌守着，自引兵往助杨安。安攻晋阳，连日未下。及猛至城下，见城池高深，不易力取，乃使虎牙将军张蚝，督领懦夫数百人，夜凿隧道。至隧道已成，即由蚝与懦夫，从隧道偷入城中。燕兵但防秦军登城，不料蚝等从地下凸起，大喊斩关，招纳秦军。燕并州刺史东海王庄，为晋阳守将，蓦闻急警，忙率兵劝止。秦军如潮涌入，就使庄三头六臂，也是不及抵挡。当下拍马返奔，被张蚝持矛追及，刺落马下，捆绑了去。余浩繁降，晋阳遂破。两个燕室懿亲做了俘囚先导。猛又使将军毛当戍晋阳，自引雄师趋入潞川，与评对垒。
且说晋桓温自枋头败还，尚拟再举，闻得秦人取洛，恰好趁机图燕，乃亟发徐兖州民，增筑广陵城，自率麾下兵士，由姑孰移镇广陵。当时征役沉重，疫疠又兴，十死四五，民不堪命。秘书监孙盛，是一个文章妙手，与散骑常侍干宝齐名，干宝尝作《搜神记》二十卷，刘惔号为鬼董狐，嗣复著《晋纪》二十卷，自宣帝起，宣帝即司马懿。至愍帝止，词旨婉直，世称良史。从孙盛带叙干宝，不没文名。盛亦继作《魏晋春秋》直书时势，如桓温败绩枋头，他却据实纪载，毫不讳言。温得见盛文，怒不成遏，便召盛子潜与语道：“枋头固然得胜，何至如尊君所言，若此史得传，君家流派，亦休想保全呢！”说至此，张目如铃，奋鬚似戟，吓得孙潜魂不附体，仓猝下拜，甘心还家告父，即为点窜。温乃将潜叱退。潜知盛家法素严，到老更辣，此时为身家计，不得不回家禀白，备述景象。盛忿忿道：“桓元子丧师辱国，还想我替他粉饰么？我若下一曲笔，算甚么史家书法！”潜跪请道：“现在桓氏权盛，朝廷尚且怕他，还请我父三思！”盛益怒道：“我不怕死！”潜再叩首泣请，就是一门家口，不管长幼，统环跪盛前，固请编削，保百口门。盛奋袖入室，仍然不准，且另钞别本，寄往北方。潜急得没法，只好瞒过乃父，暗里点窜，持示桓温，伪称是乃父手笔。温见原文已改去大半，并为死力回护，方才转怒为喜，令潜持还，一面摆设兵马，先讨袁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