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榻上卧着一个垂老迈者，须发尽白，眸子浑浊。他挣扎着从榻上做起来，探下身觑着眼睛看我，口中含混不清地问：“明音？真的是明音？”
他欣喜一笑，说：“我已晓得你家在那里。我探听过，你阿母几年前归天了，现在当家的大抵是你的庶母蓝氏。你阿父现在是十五班尚书左仆射，现在邹家只要两个庶子，一个是二班公府祭酒，一个是三班公车令。你先归去认了父母，我择日上门提亲。”
她走到近前，那双眼睛里暴露嫌恶的目光，说：“真是明音吗？我完整认不出来了呢。”
“甚么？”我抬起脸，借着昏暝的夜色看他。
我赶紧扶住他：“祖父别生阿椿的气。阿椿还小。”
①大同：南朝梁武帝年号。是以时仆人公在建康，故用梁朝年号，非笔误。下同
我笑：“长安更冷。”
这年青的仆人我没有见过。我向他欠身行了个礼，问：“叨教府上邹公在吗？”
祖父见她走远了，说：“别理她。你母亲不在了，她就整日拿大！”
他也笑，伸手抚着我丰盈的长发，说：“莫离，我有件首要的事，这些日子已在内心想了千百遍。现在你也来了建康，我等不及想要现在就同你提。”
祖父在一旁哼了一声：“你何曾体贴过她？”
②郎主：魏晋时下人对仆人的称呼。《宋书．王弘传》：奴客与符伍交代，有所藏蔽，能够得知，是以罪及奴客。自是客身犯愆，非代【郎主】享福也。如其无奴，则不该坐。
他晓得我的心机，抚着我的头发：“他们不晓得的。你被迫离家多年，现在好轻易回到建康，也该归去认亲，你是有娘家的，你是家里的嫡长女，该风景出嫁。”
第二日一早，我被贺楼齐送到邹府门口。站在那朱门前，我的心狂跳不止。我走时，这内里还花团锦簇。现下母亲已不在，庶兄弟现在还是最末流的闲职小官，想来也不长进。这门里又是多么样风景呢？
父亲提到母亲还是黯然神伤。他对母亲还是有情的。
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仓猝的脚步声，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，语气中似有愠怒：“明音返来了？如何会呢？不是骗子吧？”
他说：“这么多年，我的设法都没有变过。能娶你为妻，是我感觉人生里最好的事情。”
那仆人一愣，说：“我家管家是姓蔡的。”他略一沉吟，又说：“哦，娘子说的是之前那位管家吧。他前年生了一场大病，已经去了。”
祖父亦在一旁沉沉地叹了口气，跟着说道：“女儿老是要嫁人的。远是远了点，但独孤郎是个出类拔萃的丈夫，又对你有情有义，明音也算有福分。”
“好。”祖父点点头，“他对我家有大恩德，我要好好谢他！滴水之恩，当涌泉相报，何况他救了我的明音啊……”
祖父还是骂道：“小？他吃喝嫖赌哪样不会？光不会好好读书！于宦途也不知长进！我邹氏家门不幸啊！”
父亲见我如许，叹了一声：”罢了，为父无缘看着你长大，但能亲手筹办，送你出阁，也不枉我们父女一场。”
他仿佛立即有了精力普通，竟叮咛主子给他着好衣裳，从榻上起家，又一一叮咛道：“快去官署告诉老爷，再着人到内里把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找返来！明音返来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