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庙颇小,小门,小院,斗室舍,小佛像。但是佛像纯洁,供案整齐。木鱼,钟磬,香炉,鲜花,一丝不苟。战乱中一隅净地,彻夜,且在这里躲开人间吧。
我昂首看他。他仍然以那样的姿式抱着我,闭着眼睛,似已睡去。月光照在他的脸上,如初雪般干净。他的刻薄的胸膛近在天涯。这不是梦——
卷帘天自高,海水摇空绿。
目送别人分开的人,老是更加哀痛的阿谁。因为他走的时候,身后连跟随的目光都没有。只要被遗落一地的苦楚。
我回过甚。
天就要亮了。时候无多。
我摸着他那灰色僧袍的衣衿,说:“不能再睡了。一睡到天亮,又要别离。”
舍利子,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是故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,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无认识界,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……
我哀哀举目看向他:“公子别赶我走。”
——
沉湎。溺亡。
置莲怀袖中,莲心完整红。
他将我的头摁进怀中,说:“胡说。我死了你该如何办?我不会死。”一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,似为了让我更看清,他抬了抬那只吊着的胳膊:“只是左臂中了一箭。流矢罢了,你看,不深,不重。放心。”
我帮他将铠甲和衣服换下,重新敷上药扎了伤处,穿上灰色的僧袍。
这伤任在那里,都是不要紧的。但是在他的身上,就是在我的心头。
他紧闭着双眼,手紧揽住我的腰,颤抖着,指甲几近掐进肉里。
满脸雨水残虐,我几近睁不开眼。但是我瞥见他了。
一刹时,四方山,四宝,巨人,云海,十足消逝不见。四周重又堕入一片暗中的死寂。
这是谁?仿佛佛经画上的人物。好似有些面善,应在庙里见过。但是谁呢?
大悲咒。欲生多么佛土,随愿皆得往生。永离障难。离统统诸怖畏。
猖獗地交缠。
窗外云翳仓促挡住明月。大地堕入黑沉如墨泼染。
他说:“哪舍得你走。只是这时候黑獭怕是已经归去了。若晓得你同我在一起,怕你以后刻苦头。”
耳边响起诵经的声音,嘛嘛吽吽,绕于耳边不散。
恨?或许我恨过他。在落空孩子的时候,我刻骨地恨他。我把这没法消抹的伤害归咎于他的弊端,咬牙切齿,在内心将他生生推得很远——
寺中三五个和尚与世无争,只顾济世,不问来路。问明来意,便带我们到一间客房,能够歇息一夜。还供应了洁净的衣物和药品。
只见他走到一处树下,那树下有一尊等人高男人玉像,无瑕剔透,灵气环抱。
他一手紧抱住我,大口地喘气,浑身沁出精密的汗珠。唇在我的身材上逡巡,身下左突右撞寻觅前程。正要进入——
我低头一看,才见那臂上绑着的白布已经渗入雨水,洇开一片浅红。
鸿飞满西洲,望郎上青楼。
雨水流入口中,如甘露芳苦涩润。浅尝辄止,只为让他开口。
我吻着他,舐过他的身材。如一条蛇,缠住他,愈缠愈紧。
他站在我身后,左胳膊吊着,受了伤。还穿戴明光甲,头上未戴兜鍪,雨水浇湿了他的头发,顺着他的脸颊一道道流下来——
我抬起眼四下一看,暴雨让夜幕降得格外早。四周空荡荡没有人。谁可来帮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