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涯已现红光。万般不舍,也终到分离。
他是我最后的、唯一的男人啊。
南无、喝罗怛那哆罗夜耶,
因我男装,和尚并未发觉——或发觉了,也感觉无甚辨别。佛门中人,眼中可有男女之别?
内里模糊传来了僧侣们诵念早课的声音。
一刹时,四方山,四宝,巨人,云海,十足消逝不见。四周重又堕入一片暗中的死寂。
身材的巴望,心灵的巴望。巴望!巴望!
婆卢羯帝烁钵罗耶,
我摇点头。
猖獗地交缠。
我们蓦地愣住。统统的欲望升腾到最顶端,浓烟滚滚,正成冲天之势,却又瞬息间烟消云散。
胸前的护心镜被雨水冲得锃亮。照出我狼狈不堪的脸。而因见他无恙,这狼狈的脸上浮出的欢乐,竟是那般美艳。
我惊魂不决。
大悲以后突然大喜。身材却没法及时反应,我一头扑到他怀中,放声大哭。
那庙颇小,小门,小院,斗室舍,小佛像。但是佛像纯洁,供案整齐。木鱼,钟磬,香炉,鲜花,一丝不苟。战乱中一隅净地,彻夜,且在这里躲开人间吧。
开门郎不至,出门采红莲。
更何况男女之间,万种仇恨,也抵不上一刻温存。
他细细抚着我散开的长发:“唱首歌给我听吧。”
西洲在那边?两桨桥头渡。
我甚么都看不清了。如绝境逢生,惶然不敢信赖。
“宇文泰不好吗?他对你不好吗?”
他一手抱着我,说:“我方才听他们说,有个奇特的人在四周找我。你如何了?”
我抬起眼四下一看,暴雨让夜幕降得格外早。四周空荡荡没有人。谁可来帮手?
他紧抱着我,只一面唤:“莫离……莫离。”
我要他!我要他要我!!
——
窗外云翳仓促挡住明月。大地堕入黑沉如墨泼染。
我帮他将铠甲和衣服换下,重新敷上药扎了伤处,穿上灰色的僧袍。
我抬眼看着窗外那轮明月,悄悄唱:
我低头一看,才见那臂上绑着的白布已经渗入雨水,洇开一片浅红。
而他,想必更哀痛吧。
凌晨寒凉。我缩着双肩,在他的目光平分开,哀痛得不敢转头去看。
失而复得,哪怕只是一夜,也弥足贵重。明日就算死了,又如何?
置莲怀袖中,莲心完整红。
那巨人正在抚玩那玉像,俄然间神采一变,俄而大怒,拈指似是念咒,瞬息,那玉像直直掉落半空,直下凡尘——
雕栏十二曲,垂手明如玉。
教会我欲望。
我吻着他,舐过他的身材。如一条蛇,缠住他,愈缠愈紧。
低头弄莲子,莲子清如水。
鸿飞满西洲,望郎上青楼。
两滴眼泪无声落下,滴在他壮硕的胸膛上。
我踮起脚以唇堵住他上面的话。
俄然脚下一空,竟无所凭托,我也直直掉了下去!
单衫杏子红,双鬓鸦雏色。
我在他怀中,昏昏沉沉,垂低头子森然地睡去。好久没有感觉如此宁静和放松。我如一团尚未成型的灵,漂泊在暗中沉寂的无边无边的空间里。他的呼吸,他的气味,他的每一个和顺的爱抚,都让我愈来愈安静。
“如愿……我……爱……”
那声音如玉石叩磬,直入心底。
啊,天要亮了。
啊,寺里的钟声响了。已是拂晓时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