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少柳扶着刘氏,低声说道:“阿弟的功课在外已教过,此时晨光尚早,娘亲前次提及针绣,恰好我有一图谱极是难明,想请娘亲帮手分化。”
他是沛郡刘氏后辈,刘熏,眼望着远方狠狠的一顿脚,跳下牛车,向前面行去,边走边道:“竖子!实在可爱,目中无人矣!”
刘耽一向在打量刘浓,仿佛忽视了身边的刘熏,心道:传言倒是非虚,不徐不急,不愠不火,进退有据,颇晓分寸;真是个洁白如玉的小郎君,不知是否真具慧才。嗯,传闻他极擅咏诗,不如……
刘耽摇了点头,门阀森森,族长定不会等闲的放过刘浓母子二人,如若不奖惩让家属蒙羞的他们,族规安在?族人怎服!
……
刘浓视若不见,回身拂袖疾走,木屐踩得稳而稳定。这是解不开、避不过的结!沛郡刘氏,现在还不会拿他如何,毕竟他的注籍得自王导亲身承认。可一旦今后,到了他要谋取功名时,那些看得见的、看不见的便会纷踏而来,停滞着他进步。
稍徐。
沛郡刘氏前来,虽不知意欲为何,但刘浓已知他们因何而来。分开建邺时,郭璞曾奉告他连累着沛郡刘氏的传言,皆是庾亮所漫衍,要他多加谨慎。
而此时,刘浓正在案后冲着他深深的长稽,几近同时的说道:“刘浓,谢过府君!”
厅中氛围,难堪中藏着奥妙。
越问,他越没底气。
刘浓和杨少柳将要行到近前时,脚步加快,齐呼:“娘亲!”
刘浓捧起茶碗,浅抿,笑道:“刘府君携弟远道而来,刘浓年幼,礼数多有不周,焉敢怨怪。”
刘熏神采骤凝,没推测刘耽竟当场给他神采,实在是挂不住,横了刘浓一眼,把茶碗重重的一顿,站起家,噌噌噌,气冲冲的走了。
“耽兄!”
刘熏也喝了一口茶,刚一及口,便撇了嘴,嚷道:“淡如水,没有半分味道,耽兄怎会说是好茶?”
刘浓眉间轻挑,赞道:“好句!”
儒服郎君声音一凛,制住刘熏的话头,暗中则叹了口气,唤过侍从让其前去箭哨通传。侍从半晌折回,低声道:“回禀郎君,岗哨说半个时候后,方可放行。”
……
刘浓一边弄茶点水,一边淡然的说着。半晌以后,起茶,浅浅注了三碗,水线激得茶香四起。碎湖悄步迎上,持碗一一奉于三人面前,然后缓缓而退。当碎湖给刘熏奉碗时,来福一向谛视着他,若他敢行恶心之事,说不得就要把这家伙给扔出去,滚滚雪。
刘浓沉声道:“来福,碎湖,随我去迎客!”
稍稍一思,说道:“小郎君有此志向甚好,可当今天下,门阀林立,若以次等士族而居,今后宦途终有尽处,何不暂借梅花映雪,浮得暗香幽来呢?”
若不附,刘氏将何故待?雪埋松!
这话有些重,自他一来,一向称呼刘浓为二十八弟,便是想先以言语坐实。刘浓又岂会不知他的筹算,只是这刘耽温文尔雅,言语亦拿捏得极有分寸。伸手不打笑容人,刘浓也不好再拒,只得顿首道:“愿闻刘府君佳作!”
他的声音时快时慢,一口纯粹的洛生咏,似荡似旋,溢满宽广的大厅。特别是那最后一句,他满脸含笑的盯着刘浓,声音起伏跌宕,隐含着深深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