郗鉴将刘浓引入静室,刘浓漫眼一观,但见静室极阔,内浮暗香,外侧尚且拦着八面梅花映雪屏,模糊见得雪屏后有一道小门,心中格登一跳,抹了抹左手,落座于郗鉴斜劈面。
面前宽袖乱飞,身上微凉微凉,褚裒苦笑道:“昔年,王逸少银勾铁划,笔透青案长年不干。目前,褚裒幸也,融身为案,恰逢安石脱神而出。不幸也,暨待稍后,不知将污多少净水也。”
睫毛一颤,郗璇端手踏前一步,轻声道:“阿父教诲极是,女儿抄诗三遍,即行嫁人。届时,莫论贺氏,亦或朱氏张氏,甚尔,命衰之司马氏,皆由阿父做主。”
“瞻箦……”郗鉴惊诧。
谢奕看了一眼斜劈面的青青小楼,想了一想,沉声道:“便是如此,谢奕亦当去见族伯与阿父。瞻箦奉召入建康,按律,需呈节入大司徒府。然,大司徒现在抱恙在身,正行请辞,故而……”
郗鉴神情既喜且忧,见女儿定定的看来,中间寸软,仰天一声长叹,拍了拍额角,摇了点头,快步迎向院外。刘浓静侯于院外,融身于浅阳中,郗鉴出门即见,蓦生一阵恍忽,忆起昔年于吴县,也是这般,美女孤单,已方悔婚,而现在,人事已非,斯人风韵还是,怎不教人感概。
刘浓挥着袖子,笑道:“长年樊笼一朝开,浩浩墨意出神来,安石书此,不敷为奇。”
“啪!”把笔随便一扔,背负了双手,沉默度向屋内,待行至刘浓身侧,轻声道:“美鹤,谢安倦也。”说着,抚着额头,身子一歪,软软便倒。
三遍!毛诗百首,现在方抄十余首,若待三遍抄完,不知几时也!郗鉴心中又怜又恼,满脸涨得通红,摆布一思,暗中一狠,干脆冷声道:“璇儿,汝可知,若汝再行游移,即将入宫矣!莫非,汝愿为司马氏之妇乎?”说着,冷冷扫了眼院中婢女,见一干婢女躲得远远的,遂轻声补道:“司马氏,命衰矣!”
“刘浓,见过郗,伯父。”刘浓持礼,不骄不卑。
郗鉴谛视着刘浓,将长须捋了又捋,眼中神采庞大难言,时而满含赞美,倏而内愧于心,渐而悔色满盈。
侍从恭声答道:“东院兰室。”
刘浓荡着衣袖,正色道:“然也,季野所处之地,乃刘浓陋室,身下苇席,乃刘浓所展,而此晨日,漫墙而入,即乃天帝赐于刘浓。故而,此字,该当归刘浓。”
“休得胡言!”褚裒急了,屁股动了动,嚷道:“褚裒以身为案,以裳为纸,字即入吾身,当归于吾。”说着,斜斜看了一刘浓,问道:“瞻箦,觉得然否?”
郗璇不再问,迈着红蓝丝履,挽着朱绫背纱,行向东院。将将转出长廊,郗昙打斜窜出,埋着头,大步急走,挽着袖子,边走边问身侧侍从:“汝可看细心,确乃成都侯?昔日辩于雍丘,吾有所不及,目前定将其好生……”
郗鉴视若未见,摆手笑道:“甚好,甚好。此院虽简,然内汪一眼清泉,足可煮得好茶。吾观瞻箦大器若玉钟,已非昔日,若行烹茶,想必室中亦可。”说着,便招过门前侍从,细细一阵叮咛,命其至后院取滴水清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