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蔡,三月三。
小娘子,小娘子睡着了……
未闻声。
“浮生若梦,如梦之梦,即若浮云苍狗,不过贴云镜花。桥氏仅阿兄与游思,游思又岂会在乎身外之名。”桥游思双手托腮,下巴靠动手炉,凝睇着镜中人,眸子通俗若海。
“十八……”
……
闻言,桥游思接雨的手悄悄一抖,缓缓转首,看着晴焉,含笑道:“命也,时也。本日复笑容,明日或悲歌。现在,游思已然十八,想必,清风老道所言,作不得真。”
“晴焉……”雪纱帷幄中,肢影婀娜,璇即,如玉嫩藕探出纱幔,意欲将帷幔挂起来。
晴焉掌着屏风,一步,一步挪至阁房,一眼即见小娘子跪坐于苇席中,曲膝于怀前,香腮靠膝,金丝楠木小手炉,悄悄的卧于裙角边,在打扮台的一侧,有雪纸一缄,上书一行绢秀的簪花小楷:与君共一载,犹胜十八岁。
“噗嗤……”桥游思抱膝于怀,歪着脑袋,脸贴手炉,嫣然一笑,想起了昔年在华亭,或人不住偷窥本身,恰好尚装出一幅持礼君子的模样。
晴焉心中微微一松,跪坐于小娘子背后,把华胜取出来,先固云鬓于横簪,继而,缓缓移至小娘子身前,将十五缕流苏凤首巧巧的置于云鬓上,霎那间,浑玉荡波,辉印俏脸,美得无边。晴焉眸子迷了迷,轻声道:“小娘子真美,我若乃刘郎君,千怜万惜不敷言。”
将将奔至城下,便见丝雨当中,红筱沉默行来,待至近前,身子一软,寸寸跪伏于地。红影若孤魂,语声悲凄。
桥游思凝睇着铜镜中的容颜,眸子扑了扑,悄悄点了点头,而后,将金丝楠木小手炉捧至面前,脸颊轻贴着缓缓暖意,浅声喃道:“清风老道有言,游思将亡于十八,本日,游思十八了。”
晴焉内心慌乱,扶着小娘子走到打扮台,拾起台上青齿梳,把小娘子的长发揽于怀中,由头梳至尾,看着滚雪似瀑,胸口揪痛,嘴里却道:“是呢,婢子亦记得,当时,刘郎君好美,如玉嵌画……”说着,以梳蘸水,细抹乌雪,喃道:“然,刘郎君再美,亦不及小娘子的画美……小娘子,我们戴降珠华胜可好?刘郎君言过,暨待春浓,我们即回江南……”
晴焉蓦地一怔,稍徐,谨慎翼翼地捧出莺尾,转至小娘子身后,将九丝衔珠缨络系于脑后,理了理背后青丝,闻听琅环叮咚作响,嘴里却问道:“如果如此,小娘子为何……”
桥游思歪着脑袋,雪指摸索动手炉上的蔷薇斑纹,眸子一闪一闪,轻声道:“太兴元年,吴县虎丘,上巳节续,华亭美鹤于曲水流觞,博得佳誉远扬。彼时,他站在水畔,举盏邀月,游思处桃下,悄悄细观。继而,他孤身于石上,与人辩论,游思居崖下,冷静刻画。那一年,桃花好香,已然四载,香味却犹似绕鼻……”嘴角浅含笑着,眸光温和。
桥游思眸子一眯,将手炉放在梳装台上,渐渐起家,斯须间,伴跟着柳腰缓冉,浑身雪纱滚漾,雍容华胜轻颤,美到极致难以言,不成方物难作书。俄而,转眸向外,窗外雨起,遂将手伸出窗,捕着微凉细雨,声音澹泊:“若清风老道所言非虚,游思即亡于这天。游思若亡,他必恸悲。然若游思尚未嫁,也许,也许不至……”
桥游思睫毛一颤,浅声道:“年代老去,容颜即改。人无分歧,魂有分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