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娘子踩着斜长的影子走到他的身边,眸子凝睇着水雾蒙蒙的南面,轻声道:“伤,可有恙?”
刘浓笑道:“然也,马上开城,放民。”
“蹄它,蹄它……”
言至此处,眉锋一寒,见他犹自沉吟,面呈不屑之色,干脆断却他的念想,冷声道:“李司州乃当世人杰,久行军阵,当知时度势,祖镇西勒兵陈留,对阵石勒!其意乃何?豫州之力已竭,粮草难以持军,亡卒难以复补,再非昔日矣!是以一桃杀二士,乃不得不可晏子事……”
其间澜静,寒渗浑身。
半个时候后。
待入阿旧城,内里甲士如鳞,刘中郎按剑徐行,目不斜视,百余白袍目光冷凛,亦步亦趋。即入内城,京都都尉江霸提着长枪劈面而来,待至近前,捧枪道:“刘中郎,将军已然备酒等待,且随我来。”
孔蓁便若昔日绿萝,她的眼眸总能率先捕获到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。
说着,也不待其接话,按膝而起,指着院外,大声道:“万众成城,此方为城!若失万众之民,何来城也?吾非郭默,其人贪婪喜功,置万民于不顾,弃城抛民,单身轻出,此乃下作之人矣,吾岂能为之?”
孟夏之初,雾薄似纱却冷,晨光穿不透梧桐、更寒,班驳的青石板,画纹染苔痕,未见往昔富丽,唯存井井森然。花圃已殁,青藤爬满墙,湘竹倚窗,妆台作古,人已殃。
言罢,斜视刘浓,吹胡瞪鼻,半月来,其人孤行于刃,游走于锋,昼锁愁眉,夜难入梦,此时为酒一摧,张扬尽显。
刘浓踏步出重楼,回望一眼暮气沉渊的森楼,悄悄吐出一口气,嘴角挑起一抹笑,抖了抖肩后白袍,按着楚殇,大步若流星。
“洛阳将失……”
李矩已醒,邀刘浓聚于阿旧城,此城从属金墉城,位于东北,刘浓与荀娘子以及徐乂,率亲卫百余赴会。
“罢!”
院中有一方小潭,内里死水铺满苔鲜,潭中有亭,挂着几幡粗布帷幄,被风一缭,恍若楚地招魂帆。李矩身着宽袍,头戴高冠,背靠着亭柱,跪坐于苇席中,身前置放两案,内里有酒一坛,一撙青铜酒盏。
刘浓与荀娘子对视一笑。
因饱受烽火践踏,偌大的洛阳城不见华灯冉冉,唯余城南寥落着几簇灯火。
“嘿嘿,下作……”
荀娘子莞尔一笑,恰若隆冬之阳,趋走浓烈阴霾,璇即,笑容一收,理了理额前红绸,板脸道:“十万公众南流,乃大事,不容小觊,城外另有游骑,据三十里外,虎视于侧!”
也许酒浓,使得李矩脾气爽烈,挥扬着宽袖,哈哈一笑,指着刘浓,大声道:“黄口小儿,吾持剑之时,汝尚游魂于野,未曾附体;吾斩胡之时,汝尚斗草于嬉,不知春秋。现在,汝稍作失势,焉知他日?安敢小觊李矩乎!”
李矩提着酒盏,嘲笑连连:“刘中郎乃华亭美鹤,自是惜羽,惜羽者乃真君子。既为真君子,江东之虎何不与李矩同守洛阳,此乃汉民之宗稷,天下之雄城,非十倍之敌,不成破矣!”
乌墨铁履踏着陈腐青石道,缓缓走入亭中,白中渗红的大氅将亭中落叶一卷,定在李矩劈面,未作一言,缓缓下沉,跪坐于案后。
点点星光冷玉街,刘浓骑着飞雪,漫蹄于月下洛阳城。
徐乂冷眉一挑,横打剑槊,逼视江霸,冷声道:“如果以礼相待,为何一起皆现兵器作墙?客当随主,然,诸如李司州此主,徐乂见所未见、闻所未闻矣!莫非,欲效鸿门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