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此一言,全场色变,南北隔阂极深,江东陆氏向来淡泊于朝堂,殊不知却为此事,竟与谢袁同殿而从,莫非时势将变?顿时,殿中,百道目光飞来乍去,交缠如织。
满殿诸公,齐声唱颂。司马绍嘴角一歪,暗觉胸口憋闷,深吸一口气,强撑着不适,挥袖道:“时已至末时,该当……”言难持续,因猝然间,胸口似为石堵,顺着喉咙往下沉,直直的沉,仿若无底深渊,顿时一阵头晕目炫,从速掐了一把腰,心神稍明,就着挥袖姿式,缓缓落座,渐渐的喘着气,面上却温厚的笑着,极力的粉饰。
“臣,褚洽,附议!”
“哦,另有此事……”司马绍眼底蓦地一缩,极力忍着颤抖的嘴角,按着龙床稍稍动了下肩头,眯着眼睛看向大司徒王导,笑道:“爱卿得闻此事乎?”
“刁尚此言差矣,忠臣一日待雪,温峤一日难安矣。”
待见司马绍庞大的点了点头,而后,渐渐回身,朝着殿中诸公团团一揖:“诸君,事隔南北,乃事出有因矣。此事临时非论,且论北地,北地烽烟狼迹,荒村漫野,万里江山尽作涂糜!”说着,瞋目扫过满殿玄绯,星辉若剑吐,其声苦楚:“诸君可知,胡酋之暴戾,其暴难言!诸君可见,百姓倒悬于树,其景难书!诸君可闻,母子绝于荒漠,其声痛悲!此情此景此声,诸君何忍观闻!”
袁耽道:“成都侯所言之事,臣亦观闻。越石乃忠节之士,越石之女千里流浪,何其无辜?臣虽身处江南,然,闻之见之,亦悲怀难禁。是故,臣附成都侯之议,持正以忠,还誉以孤!”
重重的唤声响起,如雷贯耳,震得司马绍浑身一震,继而,缓缓开眼,斜眼一看,见是刁协,往左一掠,乃是纪瞻与郗鉴,前者目光焦心,后者目光如炯。
“雪忠臣,誉孤女……”
闻听着声声长唤,司马绍如坐针毯,紧紧的拽着床首雕栏,深深的吸气,缓缓吐气,眼睛却越眯越细,缓缓扫过殿中林立的百官,但见附议者竟有八成,唯余刁协一党噤若寒蝉,心中蓦地一恸,转意间万念俱灰。大朝觐之庭议,图已尽,匕已显!
“陛下!!!”
“陛下!”
“呜呼,忠奸实难辩矣……”
刁协见司马绍眸子充血、额角渗汗,想起一事,心中悸恸如潮涌,硬着头皮上前,沉声道:“陛下,臣另有一请。”
“将魂待血,北地唯艰……”
温峤踩着斜长的影子,揖而未起。晋室百官交头结耳,太极殿内一派蚁嗡声。司马绍眉头微皱,眯着眼睛看向王导。大司徒抱着玉笏,搭拉着眼皮,状若昏昏欲睡。
半晌,王导睁了睁沉重的眼皮,捧笏弯身道:“启奏陛下,克日臣染恙在身,故而未闻。本日回返,臣定慎重考核!”言罢,眼皮一垂,嘴角髯毛轻颤,恍似又睡着了。
锵锵之声,凛然自威,满殿沉寂,落针可闻。众臣你看看我,我瞅瞅你,心中顿时了然,暗想:‘怪道乎温泰真庭议此事,原是有镇西将军之助,刘镇西携大功而谏,此事当作,吾当……’
此言一出,殿中哗然一片。莫论玄绯,尽皆私语如潮,更有甚者思及关窃处,眼中神光聚散,悄悄注向大司徒与一干王氏后辈。大司徒平静自如,微微高低点头,细细一观,仿若已然睡着。王羲之等一干青俊后辈,面色微红,眼观鼻、鼻观心。司马绍眉头松展,瞅了瞅默如蜡塑的纪瞻与郗鉴,暗自松得一口气,稍作倾身,大袖一展,便欲出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