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彝顿了一顿,冷冷瞥了一眼儿子,拾起茶碗,抿了一口:“汝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新皇并非先皇,先皇仁厚,而仁厚者,必眷于内。当今圣上,其人难度,其意难测,然,唯有一愿,乃众所周知,汝可知,乃何?”
……
“清河不肯嫁朱焘,又当何为?”司马绍暗觉心中烦躁,揉了揉胀痛的眉心,将手中谏书一扔,轻飘飘的落于案下。
蓦地间,桓彝眼睛猛地一眯,定定的看着儿子,半晌,伸脱手,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,哈哈一笑,阔步入内。
桓彝与桓温对座。
台城,灯火光辉,犹胜天上华月。
“然也……咳,咳咳……”
刁协沉沉一揖,遂后,想起一事,眼底精光不住乱闪,嘴巴张来阖去,几番欲言又止,终是一狠,死死忍住,笑道:“现在唯余一事,即乃高平侯。若高平侯体察圣意,晋室之天下,固若铁壁矣!”
“不成。”红筱悄悄娇笑,螓首微垂,却仓促瞥了一眼不远处。
刘浓按膝而起,笑道:“时候尚早,何需现下便着装。”
“流光附铜影,光阴逝容颜,昔日乌衣子,现在绯裳臣……”刘浓微微一笑,把手伸开,状若套甲木人。
“颜面乃何物,司马氏另有颜面乎……”
……
红筱一手托着锦盘,一手拽着裙摆,浅浅万福,嫣然道:“小娘子言,卯时即需入台城,此地距台城尚需半个时候,故而,寅时即需着装。”言至此处一顿,缓慢的瞥了一刘浓,轻声道:“婢子从未奉侍郎君着朝服,考虑着,莫若……莫若先行尝尝……”说着,说着,脸颊红透了,这套二品武官绯服,佩饰繁复,她已然揣摩了半宿,此中有几件,委实不知该如何穿戴。
司马绍冷声道:“如果如此,为何不嫁朱卿?”灯火舔舌,映着天子半张脸,阴沉若水,暗思:‘寻阳嫁荀羡,南弟嫁刘惔,朝中稍固,但是,尚需节外军权,若无军权在手,即若先皇放纵逆臣犯上,一旦事临,有力持正!’
刁协怔了一怔,随即,小眼睛一眯,揖道:“陛下勿忧,江东十州,扬州临时非论,现在成都侯牧豫州,高平侯都督兖、青、徐三州,柴桑侯都督广、交、江三州,梁州乃甘季思,曲阳侯都督荆、益二州。除却成都侯与曲阳侯,另有柴桑侯与甘季思,任其一者,皆可外固社稷。”
却于此时,司马绍重重咳嗽起来,直咳得面红耳赤亦收不住,继而浑身痉挛,眼泪鼻涕一起流。刁协大惊失容,当即便命宫人延医。半晌后,数名太医提着药箱仓促而来,细细一评脉,面面相窥,却说不出个以是然。
盏茶后,刁协一步步退出偏殿,扭头看了一眼灯火透明的太极殿,复望了望苍穹圆月,摇了点头,欣然一叹,跟着宫人卷袖而走。待至青巷深处,正欲钻入牛车,忽见华灯浮深巷,一群宫女拥着南康长公主入宫面圣……
城内,刘氏酒坊,刘浓单独一人跪坐于月下,略显冷僻。朱焘等人俱已拜别,无它,因明日即乃月半望日,魏晋承汉制,每月朔望日行大朝觐,而此番大朝觐乃司马绍继位首觐,是故,江东诸朝臣皆至,卯时即需入台城静待天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