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下得极奇,昨夜尚为星月,本日便飘了满野。碎湖款款来到东楼,一眼便见小郎君与少主母挑帘而出。
刘浓紧了紧掌中玉滑的手指,拉着她走近了些,笑道:“莫怪为夫,且待彻夜,定将顾恤。”
碎湖道:“纪尚书,周尚书,蔡尚书,阮尚书,另有少主母尊父,以及谢郡守与谢长吏。”
少倾,踏帘出室,看着院中老友,朗笑道:“一阙《国殇》书满墙,泼墨似乱草,凝锋若寒剑,虽不见刀枪,悲怆已驻怀。逸少此书,相较昔日,重神而失色,超脱而难追,已然出境也!刘浓此生难以比肩,亦勿需往追,唯求已心,各逞已境!”
“嗯……”
一起上,三人再未言语,反倒是萧然与王羲之,前者坐在辕上,闲逛木屐,饮着小酒,神情闲适;后者,懒懒的趴在边窗上,目逐雪花翻落飘落。
陆舒窈端动手,目视火线,眼角余光却漫不经心的掠着院子表里,并不时的偷瞧夫君,蓦地,水眉一颦,步子微微一顿,紧了紧腰间的手,鼻翼两侧滚出细珠。
刘浓沉默,摸了摸鼻子,春宵一刻值令媛,确乃过分猖獗了,折腾了大半宿,内心也实在疼她,便伸脱手欲握住那颤抖的小手。
陆舒窈半分也不怯场,大风雅方的敬了刘氏茶,并行以大礼,而后,朝着杨少柳,甜甜的喊了一声阿姐,随即,二人冷静对视,浅浅对福。
“然也!”
“妙哉,妙哉!”
刘浓阔步下楼,揖道:“逸少,子泽,雪正浓烈,何故现下请辞?莫若稍事驻留两日,你我以好促膝赏雪,赋酒共咏。”
萧萧眉头一挑,瞥了一眼王羲之,又瞅了瞅身后东厢雅室,抱麈于怀,淡然道:“瞻箦,去岁逸少曾赠书以案,君命人摆于四野,任其烂之。现在,不知当以何如?”言罢,朝着刘浓深深一揖,一甩雪毛麈,大步若流星,朗声长笑而去。
半个时候后,另有老友需得伴随,刘浓道别娘亲,抬步跨出中楼,陆舒窈未予同业,承欢于刘氏膝下。
朱焘慢悠悠的沿梯而下,一手揽着莺雪的腰,一手捉着酒壶,胡乱一阵灌,酒水顿时洒了满襟,顺襟而下融于雪,而他却浑然不顾,把嘴一抹,暗中掐了莺雪一把,笑道:“瞻箦,汝昔日所言,本日将一展手脚,作戏一博,莫非,便在此雪院乎?若仅对弈行棋,且待他日,切莫怠慢弟妹尔!”
少主母身上喜服已换,披着鹅黄色的斗蓬,内里刺着蔷薇,未梳髻,三千乌雪以一条淡金丝绸系着,发端随便任洒,直直垂至腿弯。即便如此,少主母亦是极尽高雅的,润如玉子,教人无可抉剔,与昨夜偷偷推窗的女郎判若两人。
桥然手里捉着一柄乌麈,度着快步出北厢,见院中世人聚立,神情稍稍一变,笑道:“若言手谈,桥然不敢居之,小妹乃圣手矣,却不在吴中。”
两手一握,大手在上,小手处下。
陆舒窈却盈然一笑,微踏一步,细细的将簪子插入碎湖发髻中,歪着脑袋稍作打量,眯着眼睛,笑道:“极好,非是簪子美,实乃伊人娇俏。”
刘浓表情愉悦,忍不住的插嘴,而后与舒窈对了对眼神,相互冷静一笑,并肩入中楼,拜见娘亲。
“噗嗤……”
谢奕背靠着廊柱,抱着双臂,微微裂着嘴,撸了撸身后雅室,脚上的行动翘动,好似拍着莫名的节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