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此时,大将军身披金甲,在众掾拱卫之下,一步步登上高台,瞥了一眼庾亮,笑道:“甚好,甚好!”说着,按着腰剑,阔步走向高台边沿,俯逐台下旗海旌浪、铁甲弓刀,微微一笑,缓缓拔剑,向东一指,沉声道:“众将听令!”
沈充身披华甲,腰悬长剑,缓缓踏进大院中,两侧弓刀若雪、铁甲冷寒。待至阶上,稳稳落座于青苇席,冷眼扫过族中诸子,但见大家着甲,冷凛的神情中夹带着莫名的镇静。
“逆臣贼子,何世无之……”
刘隗心中豁然一松,深怕刁协反戈,当即捧笏大声道:“陛下,刁尚书令所言甚是,此乃谋逆也!然,臣何其无能,上不成承陛下,下难及百姓,故而,愿自请悬首,以罢兵戈!”言罢,“扑嗵”一声跪伏于殿,肩头颤抖,眼角余光却瞟了一眼龙床上的司马睿,见司马睿只顾谛视王导,心中大定,悄悄抹了一把汗。
司马睿面沉若水,由宫人扶至九五龙床,身着冕旒兖服,腰佩朱墨长剑,冷冷扫了一眼状若草人之百官,嘴角悄悄抽动,牵动着飞天扫鹅眉亦随之微颤。
是日,金丹渐渐爬出深渊,尚未至东天之端,已然洒下万道霞光,将建康宫染作通红,昨夜终宵轻雨,目前晨露洗玉阶,晋室百官衔着青玉阶蒲伏而行,待至罢履廊,沉默脱履,未有一人出声,眼角余光却凝睇着阶下矗立的金甲剑士。
“沈氏,千万不成从周氏也……”
庾亮身处全军高台,头戴高戴,身披华袍,捧着《清君侧》之檄文,朗朗念诵,其声顿挫顿挫,时而伴着轻风绵绵直铺,倏而状若轰隆雷勾,直直乍响于胸海。
待诵毕檄文,庾亮嘴中苦涩难言,暗觉背心滚汗如溪,暗忖:‘至此而后,庾氏即入大将军之战车矣,若大将军得偿心愿,庾氏自是绵而悠长,若非,唉……’思及此处,忍不住抹了一把汗。
稍徐,遥遥的天涯,滚来一骑,来者身披青袍,背插长剑,马脖挂着两颗滴血头颅。
沈氏,江东之豪强,然,自晋室南渡,北人把持朝政,沈氏即若周氏,难入北人之眼。莫论司马睿与王谢袁萧,尽皆轻目视之!现在,大将军欲起事,愿与沈氏共分晋室于南北,机不成失,若失天咎!
纪瞻冷然谛视刘隗,见得此景,嘴角一冷,捧笏欲出。
司马睿按着剑的手,颤抖、翘动,嘴角胡蓄微滚,冕珠互击,其声微微;刘隗胸滚若潮,缓慢的溜了一眼刁协,捧着笏的手背青筋凸现,内心则暗骂:‘为何非乃诛刁协,而欲悬吾之首?王处仲,王处仲,匹夫矣!安敢如此欺我!欺人太过矣!!!’
太兴四年,正月初八。
“传表觐殿……”
司马睿按剑的手微松,思及昔年与王导君臣相合,王导多年苦心皆为侍晋,复思王氏之于江东,根深蒂结,可分不成使其结,何况,此番王敦不臣,王导早已呈禀,遂渐渐走下龙床,拾起地上玉笏,扶起王导,递笏于王导,沉声道:“茂弘魂清神秀,是故,方托百里之命于卿,是何言邪!”言罢,固执王导的手,看向殿中百臣,暗中嘲笑,嘴上却道:“诏:导以大义灭亲,能够吾为安东时节假之。”
“臣王敦,陈情陛下:隗,佞邪谗贼,威福自在,妄兴事役,劳扰士民,赋役烦重,怨声盈路。臣备位宰辅,不成坐视成败,辄进军致讨,隗首朝悬,诸军夕退。昔太甲颠覆厥度,幸纳伊尹之忠,殷道复昌。愿陛下深垂三思,则四海安,社稷永固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