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者,无不慷慨激昂。
百官侧首,目睹宫人低首敛眉,穿行于黑红大殿。待表浮至奉天一阙阶下,宫人镇了镇神,欲奉于一阶之隔的司马睿。
半晌,落针可闻,华殿中唯余司马睿的声音,环绕盘桓,恰若濒狮之哑哮,不类虎,反若猫。斯须,纪瞻撇了一眼背倚殿柱的王导,皱了皱眉,捧着玉笏,排众而出,沉声道:“回禀陛下,烽表,自武昌而来。”
朝阳东升,霞光如披,晃得人直欲闭眼。
宫人颤抖着接过表,托表而进。
“希律律……”
沈充大志万丈,踏前一步,“锵”的一声,拔出长剑,叫道:“今,大乱即起,风云并济,但为我沈氏儿郎者,该当披甲执戈。暨待来日,表功于建康,荣祖于殿堂!儿郎们,听令!”
阳和起蛰,品物皆春。
宫人们拖长了鹅公喉,沿着觐见街一起铺,此起彼伏,直至阶下。金甲剑士闻知,面不改色,左手虚按腰剑,衔着朝天百阙阶而行,金日之眼层层俯逐。
司马睿眉头一皱,摆了摆手,转动着龙首掠过殿中百臣,嘲笑道:“何人,可阅之!”
吴县,果如郎君所料,沈氏欲携裹吴县诸族,滚雪入建康!罗环冷冷一笑,看了看天上日头,缓缓撤刀在手,喝道:“诸曲听领!”
“奉郎君之命,抵西击匪,但观千人以上流匪者,即杀无赦!”
至中庭,甲士伸展双臂,宫人奔来,替其卸甲,仅着内裳续进,待至殿外,甲士瞅了一眼身下烂席,嘴角微微一裂,就席默跪,长稽。此乃稽礼,并非膜拜,士人,见天子不跪,作稽。待礼毕罢,从怀中取出一表。
“令在!!”
王导按了按光亮的楠木板,借力徐起,面上神情古井不波,直了直身,揖道:“陛下,逆臣贼子,何世无之,岂意今者,近出臣族!”
刁协看了一眼王导,再看了看浑身轻颤的刘隗,暗中不屑,捧笏道:“陛下,此乃谋逆也,论罪,当夷九诛!”
庾亮身处全军高台,头戴高戴,身披华袍,捧着《清君侧》之檄文,朗朗念诵,其声顿挫顿挫,时而伴着轻风绵绵直铺,倏而状若轰隆雷勾,直直乍响于胸海。
而此时,大将军身披金甲,在众掾拱卫之下,一步步登上高台,瞥了一眼庾亮,笑道:“甚好,甚好!”说着,按着腰剑,阔步走向高台边沿,俯逐台下旗海旌浪、铁甲弓刀,微微一笑,缓缓拔剑,向东一指,沉声道:“众将听令!”
钟声九响,浑彻乾坤。
思及此处,沈充按膝而起,沉声道:“自汉以降,我沈氏先祖戎公缔南,即繁绵于吴山吴水!司马南渡,亦多赖我沈氏扶携,然,司马无义,置我沈氏于丘壑而不闻!而此,实乃大辱也,我等若亡,何故面祖!是可忍,孰不成忍!若雏伏于忍,周氏前辙,即为我沈氏之墓矣,安敢为之!”
其声若洪钟,回旋于殿,内里百臣早已心知肚明,此时复闻,尽皆谛视于刘隗,神态各别,沉寂若渊者有之,不觉得然者有之,冷目暗窥者有之,捧笏挡脸暗笑者有之,如有所思者有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