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浓自入后院拜见卫夫人,见其神情微寒,心中不觉得意,卫夫人即乃卫夫人,傲骨天生,岂会因时而改。
思及此处,刘浓安然一笑,莫论局势何如,但持己心则可。揉了揉眉心,挑开边帘,让清风吹出去,扫拂眉间,抚平心静。暗中却更加果断,暨待北舟南归,便行北回。
唉,我意不在此矣……
谢奕挤了挤眉,抱着小道韫耸了耸肩,在其心中,小谢安永久乃三岁孩童,故而,宠嬖多过妙赏。
半晌,刘浓笑道:“甚好,洛阳之柳已衰,然刘浓必将复之。暨待来日,愿托洛阳于安石。”言罢,朝着阶上的谢裒等人一揖,至此一言,谢、刘两氏密切更胜一筹。昔日,乃谢氏搀扶刘浓,现在,则乃刘浓反哺于谢氏。
汝南周氏,一半已亡于刘曜,一半即存此院中,粗粗一看,不过寥寥十余人。刘浓感慨莫名,因时紧急,便未予避人,对其子周闵言,暨待服丧毕,若愿退隐,可北入汝南。
刘浓未予托大,早已下车,负手立于檐下,瞻仰昔日盛槐。待见了卫协,密切未减,相携入内。
小谢安瞅了一眼抱女儿的谢奕,撇了撇嘴,冷声道:“阿兄目中无人也,吾将与美鹤比肩,不与阿兄同。”
刘浓微微一笑。
庾文君看着气象已具的成都侯,心中侧然,近些年,庾氏一落千丈,连卫氏亦有不如,现在族兄虽得保身,然即将奔赴巴东险地,若族兄有失,庾氏即亡也!转念又思,族兄言,成都侯乃庾氏大敌,若,若其……想着,想着,柔肠百结,螓首微垂。
刘浓笑道:“逸少所言甚是,轻云蔽月,与月而言,落得清净。流风回雪,与雪而言,不过徒生展转尔!”
雨渐歇,空蒙浮白。
雨后青石巷,清爽而安澜,车轱轳辗过滴翠石板,浅浅留下一行陈迹,刘浓坐于车中,背靠车壁阖眼假寐,心机沉寂如海,隐有暗潮搅动,恰若现在之建康。王敦已亡,军府四分五裂,散落各方;司马睿将亡,经此一役,司马氏之衰弱,众所周知;昔日旧局乃王萧平峙谢袁,现在已于不知不觉中,化为三方。其一,当以郗鉴、纪瞻为首,拱卫晋室;其二,则乃谢氏为首,重拾王氏旧旧峥嵘,力掌朝堂;其三,便乃游离于二者之间者,比方陶侃,比方朱焘,比方本身……
刘浓把帘一闭,挑帘而出,将将出帘,即闻人言:“成都侯,别来无恙?”
车队流出乌衣巷,直奔朱雀桥,将至桥头,却见劈面行来一窜富丽的牛车,刘浓剑眉微皱,命车夫避于一旁,放下了边帘。劈面辕上的车夫见了白袍,蓦地一惊,便欲扭头回禀,但见白袍已分流,且牛车已至桥心,便只能驱车而过。
二人对揖道别,一者辗巷而走,一者卷袖观莺,动静入画,却因各自分歧,背向而行。刘浓心中静然,命车夫前去纪瞻府,既已作决,尚需与各位长辈告别,况乎,尚得入卫氏一趟,待归时,必将已然顶月。
稍稍一愣。
目光淡然,随景而走,此乃乌衣巷,两侧遍植榕树,笔挺苗条,若剑挺耸。此时雨火线歇,彤日显影,静下心来时,便模糊听闻,有春莺出巢,扑扇于枝头,鸣声清脆,仿佛滴响于心中,令人神形俱醉,情不自禁的以手指敲击着窗棱,悄悄相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