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眕欣喜一笑,置果于唇,悄悄一啃,咀嚼着此中甘味,半眯着眼,凝睇荀羡,慢声道:“令则摘果,共得其三,其一自食尝苦,其二奉呈老朽,其三,想必奉于汝母。令则知礼而守礼,乃君子矣!然,纵论天下九合,浩然君子何其孤矣!”
“唉,我儿莫惊,为娘见也……”郭氏渐渐闭下帘,背抵着车壁,泪水滚落,止也止不住,赫得婢女垂首敛眉,不敢言。
说着,举着果子环环一邀,嘴角一歪,嘲笑:“人相忘于道术,鱼相忘于江湖,湖海之阔,君子驰道于术。若以术而论,此果若逢其会,足可杀心、倾国,亦可平天下而牧万民。令则,可知为何?”
颖川自古多豪杰,有识之士窥破大将军企图,不甘任其把弄于股掌间,是以便趁着豫州渐安,而祖逖将亡,大将军企图兵行建康之际,欲复返颖川一探究竟。如若不然,大将军岂会容士族北归。
荀羡嚼着果子,神情极其不解,继而,眼晴一亮,挑出最大的一枚,奉呈予陈眕,恭声道:“此李不苦,味呈甜美,父执且食。”
“心婵媛而伤怀兮,眇不知其所蹠;顺风波以从流兮,焉洋洋而为客……”声音越来越悲,令人闻之肝肠寸断,有人挑开车帘,怯怯一眼,只见漫漫草海,百里无火食,沉默而泪坠。
荀羡眉飞色扬,挽着袖子深揖,见阿娘未食李,即笑道:“阿娘,此李甚甜,为何不食?”
继而,颤颤危危的翻身落马,面对着茫茫草海,目光迷离,神情极怅,嘴唇开阖不闻声,渐渐跪了下来,跪匍于黄沙道,挽袖于眉上,深深三稽,璇即,抓了两把泥沙,高低垂起,纵声悲啸:“颖川也颖川,陈眕返来也……”
荀羡瞅了瞅掌中果,眉头舒展,细细一阵沉吟,思海翻滚,混乱如麻,很久,揽袖于肩,寂然一揖:“侄儿不知,恳请父执教诲。”
“许昌,入许昌……”
荀羡眉宇一正,从怀中取出仅余那枚李子,毕恭毕敬的递给娘亲,垂首道:“君子居上善,洞万物若观火,观已观人制于人,牧野于安闲……”很久,方毕,揖道:“娘亲,然否?”
“颖川也,阿父也,钟雅返来矣……”
“固所愿尔,何当请也!”
荀羡瞅了一眼不远处高大的李树,复看了看荒凉的草海,答道:“回禀父执,乡野无人,故而,挂果于树,逢阳自熟,遇秋复落,其味甜美。”
“阿娘,阿娘……”
“诺。”
霎那间,络绎不断的跪地声,此起彼伏的呼喊声,不断于耳,莫论男女长幼,莫论骑马、坐车亦或步行者,尽皆跪伏于滚烟黄沙,南匍面北,长稽。神情持重,眼神悲凄而沉恸,令民气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