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头城、朱府君,江东朱氏。卫夫人眉宇不作色,颀长的眼跟着刘浓小小的身子行得一阵,收回了目光,引着身后两名卫氏后辈持续前行。
作画之人叫郭璞,字景纯。郭璞好古奇,精天文、历算,极擅赋诗。最擅占卜,曾于王导占得一卦,为雷。说王导要被雷劈,需得西行十里,找株柏树,截取称身是非,放在枕头之侧。王导服从,公然,不出几日,那株柏树便被雷劈了,一时名声极隆。
竖日,一夜微雨放晴,晨露吻着芭蕉尖欲落未落。秋风缓缓,激得柳絮飘漫,撩起衣冠皱展冉冉。
将笔一扔,牵着刘浓的手,笑道:“如此佳才,岂可湮湮于人海。走吧,我们山上,让那些浊浊之子,都识得你的风彩!”
郭璞被王导僻为参军,庾亮则在镇东将军府任职,而他的老爹正在谋取会稽太守。
刘浓探着身子行向水潭,朱焘亦是一个晒脱好辩之人,自是含笑而往。
刘訚道:“小郎君,东西都备好了,你也坐吧。”
刘浓快步踏着山间青草,行至朱焘面前。在那腊梅下,有一方矮案,案上置着文房四宝,而朱焘手中亦提着笔,但左伯纸上却洁白如雪,未落一笔。揖手笑道:“刘浓,见过朱府君。府君,在作诗还是作画?”
“妙哉!”
朱焘眉头一跳,拍掌大赞:“妙哉,第一句便如此夺魂,愿闻下文!”
刘浓回身笑道:“既是登高,岂可不至其极。放心,我脚下稳着呢!”
夜雨润无声,青草泛浅香。牛鸣皱皮湿道,人行蒙蒙薄雾。
建邺之南,出城十二里,突有山岳奇秀,骤起于平坦四阔的江南田垅。山势由低至高,呈三环而叠围,就若一道天然樊篱,护着烟雨初歇的城郭。
有人行于山腰,摆布皆是俊颜,他的右手,则牵着一个青袍小郎君。那小郎君长得极是神秀,一对卧蚕眉,傲视生风。双眼则似点漆,中有一点星透。唇薄似纸,开合即剪。登山极耗脚力,此时这小郎君额上渗着细汗,被阳光一辉,更见珠润。
如此各种,有美有瑕,不一而足。
“哦!”
作画之人不语,含笑。提笔一勾,笔下飞出一只秋燕。
另有一名朱紫,眯着眼睛一阵打量,抚着三寸短须而笑,眼目转向了青袍小郎君,笑问:“此子,譬之……如何?”
侍从奇道:“郎君,王公还未至,为何此时便要作诗?”
朱焘浓眉竖拧,佯怒道:“前次郗公说你作得好诗,现在你却说不会。怎地,莫不是看不起我朱焘?”
王导欲于本日南赴新亭,登高而望远。
这时,上山之人,瞥见这里聚众而围。人皆有好观之性,便鱼贯而行,前来瞻观。未几时,潭边便围满了人。有人嫌站着不雅,便让侍从抬结案椅,摆上酒食,边看边饮边论。如此一来,大师纷繁效仿,幸亏这清潭四周皆是青草高山,又周遭颇广,方才气容得下。
“嗯!自去山顶。”
朱焘跟着诗句的节拍,掌拍腊梅,一赞再赞。最后提起狼豪奋笔而书,将这一首七言绝句透于纸背。
朱焘跟着刘浓而至,此时他已晓得这个素白美妇是谁,朝着卫夫人便欲施礼。卫夫人挑眉眯眼,却缓缓点头。
那俊美的郎君手里捏着一柄白毛麈,挥来挥去,侃侃而言。居于他面前的卫协则红着脸,欲辩无言,明显是言辞不及。刘浓对这卫协极有好感,他便是日前在卫府,赞刘浓的那人。卫协擅画,师随曹不兴,一起而来之时,两人已有些熟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