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零飞石沉伏于浪,中有一人,一案,一琴……
……
婢女等了半晌,见无载未言,踌躇道:“殿下,莫若,莫若往赴,往赴豫州?”说着,偷偷瞧了瞧佐近,待见甲士们离得较远,便低声道:“殿下,趁着尚未入建康,婢子有一兄长乃甘氏部曲,可助殿下北行。天下极大,待入豫州,阔别江南,世人安知殿下去处?”
顾荟蔚心中一颤,沉默以对。
“何如?”桃红小女郎却未就饮,悄悄嗅着茶香,眸子却悄悄瞟着劈面的女子,神情略显严峻。
舟中,二女皆怔。
茶汤两盅,一者自饮,一者在对岸。
顾荟蔚看了一眼王羲之,见其正醉于山川中,她的嘴角一弯,谛视着郗璇,低声道:“旧事已枉,子房何必立足于昔日,而忘此面前山川。”说着,看向娟秀的青山,翠绿的湖水,眸子垂垂迷离,声音却悠远:“山川相依,山斜于水,水倒于山。两厢隔岸,两厢看不厌。”
半晌,郗璇回过神来,不知何故,脸上悄悄一红。
顾荟蔚则浅浅一笑,碰了碰郗璇的肩,捉狭道:“雨过山川逢,山中有王郎,子房痴而自知也。”
郗璇道:“山斜于水,水倒于山,两厢隔岸,虽见却非见,何来看得厌不厌?”
……
无载笑了笑,笑容依如昨、雍容华丽,何如眉宇间却掩着一层浓雾,挥也挥不去。她的夫君甘越,亡于月前,亡于她手,此事全部梁州皆知,梁州刺史甘卓强忍着丧子之痛,上表司马绍,请逐无载。司马绍久卧于榻,经此一激,一命呜呼,就此弃世。现在,新皇虽尚未继位,但朝野早已滋议纷繁,若往建康,安知是福亦祸?
顾荟蔚捉盏细抿,似在细细品着此中滋味,半晌,浅浅一笑:“子房何需自谦,此茶即若忧昙,花开一瞬,无人得见,然,明月已闻。”把盏一搁,又道:“经世光辉。”
郗璇与她订交莫逆,心知她性洁孤傲,却已作蚕自缚,眉头暗皱之际,便决定给她来一记狠的,便淡声道:“日前,郗璇听闻汝南郡公大喜,日娶双美,一者乃陈郡袁氏,一者乃吴县桥氏。此事,不知蒹葭可有耳闻?”言至此处,挑眉看向顾荟蔚。
乘舟的人正在烹茶,矮案置于船头,内置各色琉璃器皿,她的神情专注,额间有细汗,伴着汩汩冒泡的茶汤,晶莹点点。稍徐,拾起案上的青竹汤勺,缓缓探入壶中,浅浅一撩,勾了半盏,置于鼻下,悄悄一嗅,微皱的眉头缓缓放开,温馨一笑。
一刹时,恰若一世。
“蒹葭,且试饮之。”身着桃红襦裙的小女郎捧起茶盏,凝睇着碧绿的茶汤,眨了眨眼。
顾荟蔚回过甚来,和顺的笑着:“人生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,荟蔚处己之世,尝己之态,冬寒复春暖,心中唯自知,何来悔也?”说着,端起双手,朝着郗璇浅浅一福,细声道:“子房心系荟蔚,不远千里而来,荟蔚感激不尽。然,荟蔚心系此山此水,尚望子房莫论其他。”神情决然。
烟花三月,舟从西来。
此二女,恰是郗璇与顾荟蔚,操舟者,则乃王羲之。
柳絮微湿,草尖浅凉,顾荟蔚怔于柳树下,定定的看着车辕上的人,渐而,眸子泛湖、湖生波纹、波纹潋滟。
婢女婢于一侧,不时的偷瞧着无载,神情略显担忧。婢女出自甘氏,无载亦出自甘氏,现在繁华尽逝,世上唯留主仆二人,沿着昔日无载来时的路,剖水东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