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徐,宋祎道:“君学问赅博,应知庄子梦蝶,人间真有梦蝶么?入蝶而不知非,倘倘洋洋,随风而泄。”声音轻软,似喃。
萧氏管事将刘浓领至院外而止步,萧然迎出来,面上神采淡然,眼底含笑:“瞻箦,别来无恙否?”
宋祎出身坑坷,初从王敦,后被萧氏收为义女,再入建康,跟从今后的明帝司马绍。此乃何意?刘浓懒得去想,只知宋祎乃身不由已。
“晓得呢……”
至坡顶,阳光恰好,遥遥可见渡口舟来舟往。刘浓背负双手,放目远视,绿纱飘在身边,暗香跟着山风悄悄袭来,一时寂静,不知该以何言。
槐道口,刘浓与萧然道别,钻入车中,眼底光芒闪动,犹在思考着萧氏商道一事,在当今乱局下,能保持商道通畅,非控军权势而不成为,何人,在与萧氏暗通款曲?
“呜……”、“呜呜……”
刘浓不自禁的一喝,宋祎闭了下眼,转首已是媚笑满脸:“另有何事?”
萧然摸索着来福呈上的琉璃兰盏,状似不经意的说道:“瞻箦与阿姐乃曲中知音,阿姐可有奉告瞻箦,此番前去建康为何?”
“如此,且随我来。”
刘浓道:“闻笛而知音。”
宋祎莞尔一笑,捉着笛走向山下,行至一半,实在忍俊不住格格乱笑。半晌,笑收,缓缓回顾,深深万福:“刘郎君,此乃宋祎平生所闻,最好之曲。”言罢,冉冉而起,回身便走,再不断留。
“宋小娘子应知,刘浓居华亭,华亭靠海。海中有巨舟,舟上有轮匠,若乘风顺水,指日便可至他乡,他乡甚美,有青山绿水,亦有……”
槐道中,数十名甲士沉默肃立,铁盔上插着盔缨,阳光照在铁甲上,泛着夺目异彩,甲薄,华而不实。领头甲士按着刀,捺着沉稳的法度走来,朝着宋祎重重阖首:“娘子,可否起行?”
来福与萧氏管事犹在等待,见他回返,萧氏管事疾疾迎上前,礼道:“刘郎君,我家郎君有请。”
“非也。”
二人并肩入内,萧然嘴角始终带笑,刘浓目不斜视,来福捧着锦盒亦步亦趋。
宋祎在前,刘浓在后,相隔三步。七月七,将近秋,阳光绵软,落叶三两。宋祎专捡落叶踩,轻风悄旋轻纱,刘浓心中安好,俩人皆无言。
“呜呜……”
刘浓剑眉一扬,心中却嗵地一跳,暗道:‘萧氏绝非为彦道而往,那是何事?竟劳动他亲身前去?历阳?渡江,江南,江北,历阳!!历阳连通南北,莫非萧然此往乃是为萧氏商道?年后,刘訚曾多次致信,意欲遣人入南豫州。依刘訚猜测,北豫州乃祖逖与胡人重兵布控,南北商道应在南豫州,南豫州之北混乱不堪,埋没诸多游离权势,兰陵萧氏虽是宠然大物,但绝无能够将商道尽控,而刘訚之意……’
王敦定知,祖豫州知否?
这一滞,陡转即逝。
山风徐来,袍角微展,心中一阵欣然,闭眼一阵,复睁眼,面色略沉,眼底光寒,继尔长吐一口气,环环在胸中一荡,沿着来时之路,大步而返。
刘浓站在山坡上目送。
萧然笑道:“不过一船锦布尔,何足言谢?瞻箦过分见怪也,入内再续,请。”
刘浓道:“但讲无妨。”
“瞻箦!”
宋祎问:“此乃何曲?”
少倾,萧然悄悄一叹,沉声道:“瞻箦,君之美羽蓄之不易,君,理应爱之,惜之!”言罢,深深一揖,话未几言,尽在一揖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