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乃司马睿亲笔,信封四字:季父亲启。
王导将眼睛眯成一道刀线,细细一思,感觉这名号颇是熟谙,却始终想不起来,侧首见王羲之闭着眼睛欲寐未寐,便伸手悄悄一扣矮案,佯怒道:“与长辈同坐于席,怎可如此惫懒。”
声音轻飘,青衫摇杳,转出月洞不见。
张澄已走远,张芳犹扣首,黄豆般的汗自额间滚出,染得后背皆湿亦不觉。稍徐,张氏管事返来,手里提着几缗钱,将钱往地一扔,叉着腰,冷声道:“张县丞,请吧。”
此策当真出自谢裒?
“公且思之,应以天下为重也。”
王羲之懒懒一笑,按着膝缓缓朝鹅潭行去,边行边道:“叔父之心不在茶,纪翁之意不在言,羲之昏昏乎而昭昭,孰眠孰醒?”
王导眯着眼睛问道:“何人?”
张澄端坐于案后。
王导正眼掠过人群,正了正顶上之冠,拂了拂垂垂大袖,朗声道:“殿下,臣昔日已言,使太阳与万物同晖,臣下何故仰瞻?”
王导笑道:“思远过赞也,王导心不在茶,便弃之。”说着,将茶碗缓缓搁在边角,浅笑看向纪瞻。
纪瞻曾致信于谢裒垂询其间关窍,而谢裒竟言不中的。纪瞻心疑,暗忖:亦或,谢裒乃偶然而为,甚好,既是偶然为之,吾该当顺势而行。
司马绍将烦复的圣旨朗声念毕,便有内侍捧着盛放着牛头,玉冠等物的木盒,成串默行。着履上殿、拜见不伏是仅次于剑履上殿的殊荣,环围之人虽有微惊却不哗然,昔日晋室初建,司马睿邀王导同座御床,言共治天下,王导拒之。
“原是此子……”王导微微一笑,爽声道:“思远目光慧炯也,王导这便上表,奉表此子为司徒掾、车骑参军、护军长吏,寥助思远矣!”
蒲伏着的人抬开端来,奉承的笑道:“能入张郡丞之眼,便是小人之福,何谈阿堵之物耶?”
一个时候后。
“扑……”、“朴、朴朴……”
滚汤已沸,投茶入壶,暗香溢满室,注盏而饮,眯着眼睛细细咀嚼。很久,睁眼叹道:“相较瞻箦之茶,另有不如。”
见纪瞻踏入月洞中,王导长身而起,急迎几步,略作揖手,笑道:“劳思远久侯,王导愧矣!思远且来尝尝此茶,味有分歧,但煮一壶,诸般纷争若云散也。”
而纪瞻此番来找王导,是为吴郡士族梳理一事,此次土断不分南人北人,自五马南渡以来,吴人唯吴郡马首是瞻。吴人行事,但观吴郡,吴郡之地,有顾、陆、朱、张。司马睿与王导为安宁之故,行安抚之策,吴人治吴已有十余年。
王导接过信,仓促一瞥,笼在袖中。
暗香犹存,裙风微凉,张澄捉起案上酒杯,就着朱印杯口,饮了一盅,淡然道:“此姬,代价多少?稍后,自去领钱。”
王导邀司马绍入府,盘桓半晌,司马绍出府,见人群犹未散去,向纪瞻微微阖首,纪瞻大礼还之,司马绍登上牛车仓促拜别。
“讲!”纪瞻银眉一扬。
纪瞻大步迈入府中,王导换了一身宽袍,似方才洁过面庞,疲色尽去,正坐在苇席中品茶看字。
原是如此……
王导饮了一口茶,眯着眼睛回味其间甜美,转而又问心不在焉的王羲之:“此茶何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