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璠随声而应,将笔往纸上一扔,挥袖踏出室来,凭栏斜眺谢氏水庄方向,心道:周札仓促而来,吃紧而去,周义却未与他同归,莫非早已拜别?果然是浅积不过百年之族,皆是鼠须短视之辈,见势略难,便惜身而退!视族人之辱若未见,徒惹人笑尔!如此之族,不亡,岂合天理!不过,刘氏子现下有谢裒与纪瞻作依,以我之力,若与其难堪,委实有些捉襟见肘……
“仙嗡!”一声尖越!
“吁,吁,吁!”
将将行至中室,突闻异声传来,身子猛地一顿。
“扑通,扑通!”两声闷响。
车队持续起行,直抵驿栈。
刘浓深深吸得一口气,将心神缓缓导回,双手在琴之尾端一按,顺势一拂袍袖,淡然一笑,揖手道:“昔年刘浓懵懂,蒙太守奉送而不知,现在琴犹在案。该当物归原主!”言罢,双手缓缓下沉,落膝作按,身子挺直若松,目光则似平澜,直视劈面的周札,不避不掩。
“仙嗡……嗡……”
归静于无。
车夫心下霍地一沉,颤抖着挑开帘,手腕却猛地一紧,愣得几瞬以后,大喜若狂:“家主,小人该死,小人该死!”
斯须之间,两人滚落于床。一人恰是姚姬,而另一人则是侍从首级周福。
华亭刘氏子安敢如此,悔不当初啊……
周札扫了一眼姚姬,眼神讨厌之极,随后沉沉迈向室外,扔落一字:“死!”,身后二人闻言,神采暗淡若死,姚姬妖娆不再,“呀!”地一声惨呼,烂泥般塌匐在地,收支之气似断若絮。而周福双手按地,肩头颤抖不休,眼中则光芒几吐,终是咬着牙帮,狠狠地捶地不言。阖家皆在吴兴庄中,本身一人身故,尚可保得百口,若敢尽情妄为,天上地下另有那边能够藏身!
琴音渐低,刘浓微凝剑眉,似与伯夷、叔齐身同,采青薇于首阳山中,依枯树眺望商丘。目呈苦楚。待至低不成闻时,快速飙飞,琴音于霎那间骤变,悠悠之雨化作倾山之洪。若奔马脱缰,若箭雨离弦。而六合乾坤间,再无容身之处,再无可栖之树,顿时淹没于苍茫。唯余一声长绝,魂裂。
周札在众随的扶携下迈入后院,随后摒退了摆布,缓缓向院熟行去。本日诸事不遂,先是在谢氏面前颇受礼遇,再与那刘氏子撕破颜面,更几乎命丧于惊牛,而现下惊魂犹未安宁,便是法度亦略显盘跚,边走边想:稍后让姚姬好生奉侍,多使些花腔……
车夫一叠连吼,节制着牛,险险地与树身交叉而过。焉知车头刚过,车轴之端却撞上树杆,“碰”的一声巨响,车厢猛地一歪,侧翻在地。
便在此时,琴起。
然也,直白无华,那华亭刘氏子恰若此名,临危稳定,直在曲中!
琴声刺耳如针,未惊着人却骇了牛。鲁西牛惶恐之下,斜斜地撒腿便奔,目睹即将撞上巷子口的槐树,辕上的车夫大惊失容,冒死的回拉缰绳,欲将牛制住。
“仙嗡……”
稍后,周札狼狈不堪的爬出来,高冠倾斜,额头见血;揉着生疼的腰身,狠狠地盯了一眼车夫,冷声道:“待归家后,自讨惩罚!”言罢,拂袖迈向后车。
……
周札淡声道:“愿闻《采薇操》,尚请刘郎君鸣来!”
说着,捧起案上之琴,向对案一递,不再作言。此事绝无能够善了。何必心存幸运而事畏!统统但凭君意作决,刘浓将持剑以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