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远之处立时有人喘气着回应：“麟郎！……我在这！”
实在，这些厨子虽有两把刷子，也万不能跟宫中的御厨比拟，不说技术，但是选的质料和下的工夫就相去甚远，苏子澈感觉味美，是因为他连着大半个月都没吃过一顿安生饭，偶然疲累至极，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。如果诸事皆定，连带着用饭也吃得香了。晚宴过半，苏子澈借换衣离席，走之前瞧了谢玄一眼，不过半盏茶工夫，谢玄也借端分开了。
“麟郎如果情愿留下，我天然是欢迎之至，可你从未离京这么久，来的又是如此伤害之地，陛下定然会挂记。你早些归去，也好让陛下放心些。”
“这几日太累，一睡着就甚么知觉也没有了。”苏子澈笑答，转而对站在一旁的侍女道，“你来，快帮我把衣服穿上。来人――”他忽地高喊一声，门外的兵士进得屋里来，行了个军礼道，“将军有何叮咛？”
他梦见了满城风雨。雨水砸得他浑身发疼，他单独一人站在雨中，看着堤坝被冲毁，庄子被淹没，桥梁也倾圮，漫天雨帘中，只要他一小我。他茫然无措，欲张口唤人，声音卡在喉头，却不知该叫谁的名字，他仿佛向来都是一小我，从未有人与他同业，在他无知无觉地十余年事月里，一向都是他单独活在这世上。他开端惶恐起来，想要从这孤傲的风雨当中逃离，却见一个浪头打来使得他脚底一滑，没入了湍急的大水当中……
“寅初时便停了雨，乌云褪去后唯余一片清光，美得出奇，本想早点奉告你，又怕扰了你好梦。你是不知，昨晚奉先城里一片喝彩声，震得我耳朵都疼了，你倒好，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，涓滴未听到。”
他这一番话，不免让苏子澈想起来此之前的抵触来，谢玄忙于治水，不晓得他此前被天子棰楚之事已闹得满城皆知，现在旧事重提，恰如冷水浇顶，令他本来兴高采烈的表情顿时沉寂下来，黯然垂眸低语：“他不会担忧的。”
苏子澈既惊且喜，顿时将昨日的不快抛之脑后，扬声叫道：“清之，好天了！”他的肌肤细致如瓷，眼底的两抹青晕便衬得格外清楚，像是被风雨侵袭过的花瓣，显出几分不堪摧折的蕉萃来，可此时晨光洒落，仿若在他身周镀上一层光晕，让那几分蕉萃顷刻消弭无踪，唯余一片灿若晨光的朗朗笑声。谢玄笑着低下头，只觉如许的意气风发才合适他，阿谁在风雨里耸峙如山的将军，原不过是个喜怒哀乐皆形于色的少年。
谢玄倒了杯茶递给他漱口，问道：“昨晚歇息得可好？”苏子澈不冷不热隧道：“不劳奉先令挂记。”谢玄忍俊不由，用心问道：“梦见了甚么？”苏子澈不肯理他，哼了一声随口对付道：“梦见大水未退，暴雨不休……”他话音忽止，不顾跪于地上为他系汗巾的侍女，疾步走到窗前，将紧闭的窗户一把推开，暌违已久的阳光铺陈下来，映得他身形格外矗立。
温和的月色映着盈盈的灯笼，偶有轻风拂过，亦是吹面不寒。后院的花圃旁传来一曲琴声，愉悦似春莺，轻柔如东风，谢玄从未听过此曲，料是苏子澈信手而弹，他并未靠近，叮咛侍从取他的长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