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元瞧了眼她置于桌上的手,悄悄覆了上去。冯佟氏浑身一震,望着那两只近在天涯的手,嘴唇颤抖,讷讷不能言。

冯元懒洋洋地问着话,负手踱着方步进了屋。出去他也不瞅世人,只大剌剌坐在打扮台前的绣墩儿上,瞧金饰匣子未阖盖,便顺手把玩起里头的物件儿。

瞧她眼眶通红,冯元叹了口气,唏嘘道:“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字是岳父大人取的,乃是出自‘不吾知其亦已兮,苟余情其信芳’,取其‘芬芳芳柔’之意。我能瞧出岳父大人留意你一世娴雅和顺,可你自问做到了么?我自问未少你一分恭敬,未有那里对你不住。你当年生了冯娴后便久久不育,我何曾催过你,是你非要替我做主将王氏刘氏收房,说要为我传宗接代。可王氏怀有子嗣了,你又在她吃食上头做手脚,那小儿产下,又聋又哑。我虽也不会要这天生不敷的儿子,可我自会安排个安乐体例,让他好好地走。可你呢,行那阴暗手腕,那小儿去时满脸青紫,甚是骇人,你也未曾做过恶梦?这些我心知肚明,却未究查,你可知为何?”

不知过了多久,他眼里渐次腐败,将手里凉茶一饮而尽,放下茶盏开了口,温声道:“信芳啊。”

未几,她俄然烦恼起来,她忐忑个甚么劲儿?量他也不敢因个外室与自个儿撕破脸,佟家可不是甚么软柿子。他若向着自个儿,自个儿便趁机将那狐狸精打发得远远的,他若偏着那狐狸精,自个儿便将这事闹大,看谁没脸!

一个铺子罢了,冯元有力地摇点头,暗鄙她小家子气,口上还是解释道:“老夫人肺症之事她立了大功,也算与老夫人有缘,小巧阁最后是老夫人的,我便赐给了她。”

他回想旧事,只觉心力交瘁,自问事事都是为她着想,绿莺被她白白打了一通,他亦未多瞧一眼,在南门宅子,给足她面子,更未究查此事。

冯佟氏点点头,坐立不安地等着他开口。

内心虽是明镜儿,绿莺口里还是回道:“奴婢不认得。”

冯元扫了眼绿莺,额头一个青紫鼓包,圆溜溜地锃亮,似要从里头生生钻出个犄角来,脸也肿成了胖头鱼,哪另有本来的娇俏模样。他定定盯着冯佟氏:“是□□还是经验?若□□何至于将人打成这副鬼模样?”

哎,望着梦里也眉头舒展的女人,她长叹口气: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!

她倒要瞧瞧,他到底是个拎不拎得清的,正等他表态,俄然闻声他张了口:“你来这里,是为何事?”

冯元一掀后摆,坐下后,便兀自端着茶盏,定定望动手中茶水,目光虚无,似回想往昔,半晌未言语。

正谨慎翼翼怕吵醒她,忽听她道:“我盼着他太太将他劝住,把我打发了罢,我不想再服侍他了......我能穿糖葫芦卖,必然能将日子过起来。我被打个半死,他瞧都未瞧,一丝顾恤都无,我不肯服侍他了。他既然那般保护他太太,还来招惹我做甚么呢?莫再来了,莫再来了,将身契给我罢......放了我罢......”

冯佟氏脑筋转了转,才明白过来,冯元这是给她梯子下呢。可......这梯子她接,还是不接?若接了,是不是今儿便当作发了一场梦,该在的还在,该变得没变?不接呢,她作闹一通,是不是便能将阿谁只进不出专吞银子的臭貔貅赶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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