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景泰二年春,京师贡院停止三年一度的会试,数千名举子会合北京,一试方罢,忽有宫内司礼寺人携御旨飞马而至,当即打消了那次的会试,主考同考等一干官员皆收押候审。后传出,此系考场贿赂案被人奥妙告密,连身为太傅的礼部尚书胡滢也受连累下狱,一时候天下传言纷飞。几月后胡尚书官复原职,无人晓得到底是如何一回事,享福的只要白跑一趟的学子们。因为那次事件,朝廷设下新令,各布政司的学政只得上报插手会试者的数量,统统举子一概匿名。
一起步行,问了两三次,总算是找到了东方老爷子所说的那家都城里最大的堆栈。东方家在北京没有财产,人生地不熟的,那家堆栈已改建,变了名字,但还是最大的,已是早晨了还是有很多客人刚到。账台前竟然列队,看得出很多外埠大族举子也住在这里,大门口还张灯结彩,悬有“金榜落款”的大红灯笼。好不轻易排到账台前,瘦子账房已是面红耳赤,忙喝了几口凉茶,满面堆笑对二人道:“二位举人老爷是来赶考的?”丘胤明点头道:“恰是。你这里有另有上房么?”账房一翻簿子道:“上房……只要一间了,其他只要二等房了。”丘胤明看看东方炎,东方炎道:“就这儿吧,我们两个住一间。”转头问墨竹和侍从道:“你们住二等房行吗?”墨竹笑道:“公子莫多虑,我们没有题目的。”因而丘胤明对帐房道:“那就一间上房,加个床铺,再两间二房。”账房笔若流水,很快登记好,五人别离住进客房。客房里有暖炉,衣橱,书桌茶桌样样俱全,看时候尚早,丘胤明与东方炎便对坐书桌前,翻开包裹取出版籍复习起来。两人没有说甚么话,入更后才寝息。
一转眼已是初九凌晨,丘胤明与东方炎细心穿戴结束,提上两个食盒,东方炎还带上皮裘,天没亮便出了堆栈。街上已有很多赶考的举人,监生,三三两两,相互扳话着向贡院而去。二人跟着大流走,不时闻声中间有人群情,本来谁都不晓得本年主考是谁。往年老是事前上邸报的,这回定是为防舞弊。传闻当今圣上比较开通廉政,特别委任了一名贤臣。大师测度不一,但考场就在面前了。
景泰五年元月廿五,丘胤明与东方炎的马车来到都城南大门外。两名镖师骑马,书童驾车,这时都下来了,丘胤明和东方炎也下车来,一同走进城门。这时各地考生赶到都城,人多脸杂,城门各处比平常多了一倍的保卫,盘问得紧。这天风很大,刚下过些小雪,天阴沉沉的。东方炎手捧暖炉,拉紧衣领子,道:“好冷啊。”丘胤明道:“走动一下就没事了。”一名镖师道:“少爷,先忍一会儿,到了堆栈就好。”东方炎叹了一口气:“唉,还不知可否住上堆栈呢。”本来,东方炎的父亲起先想让管家在都城预购一处屋子,再派些丫环仆人服侍,岂知被祖父一口反对。老爷子道,这么娇生惯养的成不了器侯,因而只派两名镖局的镖头和墨竹相伴。书童墨竹也会些技艺,这一行简便可靠,再加上丘胤明的护送,确保安然。东方炎头一次出门,免不了忐忑不安。
前面是座高大的石门楼,本来这便是天下读书人走向宦途的必经之路,“龙门”。十年寒窗为的就是目前一跃,但是光荣只会落在少数人的头上。走过龙门,每个考生都不由自主地精力一振。“明远楼”上,一名绯袍大员凭栏而立,神情寂然地看着考生入内,身边几名官员不时交头接耳。考生在提调,监试等官员的安排下连续进入号房。京师贡院之大,令人叹为观止,足有一万几千间号房,由几条甬道纵向隔开,甬道两边横向内都是两三人宽的冷巷,几十间号房排成一条,阴暗狭小。丘胤明和东方炎的号牌是相连的,两人在监试的指引下走了好久方才折入冷巷。巷内青砖地上生着青苔,灰瓦屋,白-粉墙,每间号房仅供一人就坐,房前全数敞开,一条桌板可翻起放下,让人出入,一旦进入号房,就只要待写完交卷时才可出来。很多人都要在号房中彻夜誊写,风寒露重,煞是一桩苦差。可常言道: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。那些朝廷大员没哪个不是颠末会试熬出来的。到了号房门口,东方炎对丘胤明轻声道:“他们会不会真的查你的籍贯?”丘胤明小声回了句:“我想他们不会对崖州边疆之地详查的。”两人相互点头后各自走入号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