谨择本月十五日,西湖宴集,分韵赋诗。每位各出杖头资二星。今将在会诸位先生台衔开列于后:卫体善先生、随岑庵先生、赵雪斋先生、严致中先生、浦墨卿先生、支剑峰先生、匡超人先生、胡密之先生、景兰江先生,共九位。
婚姻就处,知为夙世之因;名誉隆时,不比时流之辈。
当下换了衣服,锁了楼门,同下来走到街上。匡超人道:“现在往那边去?”景兰江道:“是我们这里做过冢宰的胡老先生的公子胡三先生。他目前小生日,同人都在那边集会,我也要去祝寿,故来拉了你去。到那边能够会得好些人,方才斗方上几位都在那边。”匡超人道:“我还未曾拜过胡三先生,可要带个帖子去?”景兰江道:“这是要的。”一同走到香蜡店,买了个帖子,在柜台上借笔写“眷晚生匡迥拜”。写完,笼着又走。
毕竟此人是谁,且听下回分化。
话说匡超人那晚吃了酒,返来寓处睡下。次日凌晨,文瀚楼店东人走上楼来,坐下道:“先生,现在有一件事相商。”匡超人问是何事,仆人道:“目今我和一个朋友合本,要刻一部考卷卖,要费先生的心替我批一批,又要批的好,又要批的快。合共三百多篇文章,不知要多少日子便能够批得出来?我现在扣着日子,好发与山东、河南客人带去卖。若出的迟,山东、河南客人起了身,就误了一觉睡。这书刻出来,封面上就刻先生的名号,还多寡有几两选金和几十本样书送与先生。不知先生可赶的来?”匡超人道:“约莫是多少日子批出来方不误事?”仆人道:“须是半个月内有的出来,感觉日子宽些,不然,就是二十天也罢了。”匡超民气里算计,半个月猜想还做的来,劈面答允了。仆人随即搬了很多的考卷文章上楼来。午间又备了四样菜,请先生坐坐,说:“发样的时候再请一回,出版的时候又请一回。平常每日就是小菜饭,初2、十六跟着店里吃‘牙祭肉’,茶水、灯油都是店里供应。”匡超人大喜,当晚点起灯来替他不停止的批。就批出五十篇,听听那樵楼上才交四鼓。匡超人喜道:“像如许那边要半个月!”吹灯睡下,次夙起来又批。一日搭半夜,总批得七八十篇。
正说得热烈。街上又遇着两个方巾阔服的人,景兰江迎着道:“二位也是到胡三先生家拜寿去的?却还要约那位,向那头走?”那两人道:“就是来约长兄。既遇着,一同业罢。”因问:“此位是谁?”景兰江指着那两人向匡超人道:“这位是金东崖先生,这位是严致中先生。”指着匡超人向二位道:“这是匡超人先生。”四人齐作了一个揖,一齐同走。走到一个极大的门楼,晓得是冢宰第了,把帖子交与看门的。看门的说:“请在厅上坐。”匡超人举眼瞥见中间御书匾额“中朝柱石”四个字,两边楠木椅子。四人坐下。
匡超人与支剑峰、浦墨卿、景兰江同路。四人欢畅,一起谈笑,逗留玩耍,进城迟了,已经昏黑。景兰江道:“天已黑了,我们快些走!”支剑峰已是酣醉,口发疯言道:“何妨,谁不晓得我们西湖诗会的名流?何况李太白穿戴宫锦袍,夜里还走,何况才晚。放心走,谁敢来!”正在手舞足蹈欢畅,俄然前面一对高灯,又是一对提灯,上面写的字是“盐捕分府”。那分府坐在轿里,一眼瞥见,认得是支锷,叫人采过他来,问道:“支锷,你是本分府盐务里的巡商,如何黑夜吃得酣醉,在街上混闹?”支剑峰醉了,把脚不稳,前跌后撞。口里还说:“李太白宫锦夜行……”那分府瞥见他戴了方巾,说道:“衙门巡商,向来没有生、监充当的,你如何戴这个帽子!摆布的,挝去了!”一条链子锁起来。浦墨卿走上去帮了几句,分府怒道:“你既是生员,如何黑夜酗酒?带着送在儒学去!”景兰江见不是事,悄悄在黑影里把匡超人拉了一把,往冷巷内两人溜了。转到下处,翻开了门,上楼去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