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说着笑话,天气晚了下来,内里吹打着,引季苇萧进了洞房。世人上席吃酒,吃罢各散。鲍廷玺仍旧到钞关饭店里住了一夜。次日来道贺,看新人,看罢出来,坐在厅上。鲍廷玺悄悄问季苇萧道:“姑爷,你前面的姑奶奶未曾闻声怎的。你如何又做这件事?”季苇萧指着春联与他看道:“你不见‘才子才子信有之’?我们风骚人物,只要才子才子汇合,一房两房,何足为奇!”鲍廷玺道:“这也罢了。你这些用度是那边来的?”季苇萧道:“我一到扬州,荀年伯就送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,又把我在瓜洲管关税,只怕还要在这里过几年。以是又娶一个亲。姑老爷,你几时回南京去?”鲍廷玺道:“姑爷,不瞒你说,我在姑苏去投奔一个亲戚投不着,来到这里,现在并没有川资回南京。”季苇萧道:“这个轻易,我现在送几钱银子与姑老爷做盘费,还要托姑老爷带一个书子到南京去。”
当下三人会了茶钱,一同出来,到三山街一个大酒楼上。萧金铉首席,季恬逸对坐,诸葛天申主位。堂官上来问菜,季恬逸点了一卖肘子,一卖板鸭,一卖醉白鱼。先把鱼和板鸭拿来吃酒,留着肘子,再做三分银子汤,带饭上来。堂官奉上酒来,斟了吃酒。季恬逸道:“先生这件事,我们先要寻一个僻静些的去处,又要广大些。选定了文章,好把刻字匠叫齐在寓处来看着他刻。”萧金铉道:“要僻处所,只要南门外报恩寺里好,又不喧华,屋子又宽,房钱又不非常贵。我们现在吃了饭,竟到那边寻寓所。”当下吃完几壶酒,堂官拿上肘子、汤和饭来,季恬逸极力吃了一饱。下楼会账,又走到刻字店托他看了行李,三人一起走出了南门。那南门热烈轰轰,真是车如游龙,马如流水。三人挤了半日,才挤了出来,望着报恩寺走了出来。季恬逸道:“我们就在这门口寻下处罢。”萧金铉道:“不好,还要再向内里些去,方才僻静。”
到第三日,僧官家请的客,从应天府尹的衙门人到县衙门的人,约有五六十。客还未到,厨子、看茶的老早的来了,伶人也发了箱来了。僧官正在三人房里闲谈,忽见道人走来讲:“师公,那人又来了!”只因这一番,有分教:
话说鲍廷玺走到阊门,遇见跟他哥的小厮阿三。阿三前走,前面跟了一个闲汉,挑了一担东西,是些三牲和些银锭、纸马之类。鲍廷玺道:“阿三,倪大太爷在衙门里么?你这些东西叫人挑了同他到那边去?”阿三道:“六太爷来了!大太爷自从南京返来,进了大老爷衙门,打发人上京接太太去。去的人回说,太太已于前月归天。大太爷着了这一急,得了沉痾,未几几日,就弃世了。大太爷的棺木现在城外厝着,小的便搬在饭店里住。本日是大太爷头七,小的送这三牲纸马到坟上烧纸去。”鲍廷玺听了这话,两眼大睁着,话也说不出来。慌问道:“如何说?大太爷死了?”阿三道:“是。大太爷归天了。”鲍廷玺哭倒在地,阿三扶了起来。当下不进城了,就同阿三到他哥哥厝基的地点,摆下牲醴,浇奠了酒,焚起纸钱,哭道:“哥哥阴魂不远,你兄弟来迟一步,就不能再见大哥一面!”说罢,又恸哭了一场。阿三劝了返来,在饭店里住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