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定,家人捧上茶来。揭开来,似白水普通,香气芬馥,银针都浮在水面。吃过又换了一巡真天都,虽是隔年陈的,那香气尤烈。虞博士吃着茶,笑说道:“二位老先生当年在军中,想不见此物。”萧云仙道:“不但军中,小弟在青枫城六年。得饮白水,已为厚幸,只觉强于马溺多矣。”汤镇台道:“公然青枫水草可支数年。”庄征君道:“萧老先生博雅,真不数北魏崔浩!”迟衡山道:“前代后代,亦时有变迁的。”杜少卿道:“宰相须用读书人,将帅亦须用读书人。若非萧老先生有识,安能立此大功!”武正字道:“我最好笑的,边庭上都督不知有水草,部里书办核算时偏生晓得。这不知是司官的学问,还是书办的学问。若说是司官的学问,怪不的朝廷重文轻武;若说是书办的考核,可见这大部的则例是挪动不得的了。”说罢一齐大笑起来。
余大先生渡江回家,二先生接着,拿帖子与乃兄看,上写:
一个小厮掮了被囊行李出去,说:“乡里成老爹到了。”只见一人,方巾,蓝布直裰,薄底布鞋,斑白髯毛,酒糟脸,出去作揖坐下,道:“好呀,本日刚好府上请先生,我撞着来吃喜酒。”虞华轩叫小厮拿水来给成老爹洗脸,抖掉了身上腿上那些黄泥。一同邀到厅上,摆上酒来。余大先生首席,众位陪坐。天气已黑,虞府厅上点起一对料丝灯来,还是虞华轩曾祖尚书公在武英殿御赐之物,今已六十余年,犹然崭新。余大先生道:“自古说‘故家乔木’,公然不差。就如尊府这灯,我县里没有第二副。”成老爹道:“大先生,‘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’。就像三十年前,你二位府上多么气势,我是亲眼瞥见的。现在彭府上、方府上,都一年盛似一年。不说别的,府里太尊、县里王公,都同他们是一小我。不时有内里幕宾相公到他家来讲要紧的话,百姓怎的不怕他!像这内里幕宾相公,再不肯到别人家去。”唐二棒椎道:“这些时可有幕宾相公来?”成老爹道:“现有一个姓吉的吉相公下来访事,住在宝林寺僧官家。本日朝晨,就在仁昌典方老六家,方老六把彭老二也请了家去陪着。三小我进了书房门,讲了一天。不知太爷是作歹那一个,叫这吉相公下来访的。”唐二棒椎望着姚五爷嘲笑道:“何如?”
当下行了一个“欢愉喝酒”的令,行了半夜,大师都吃醉了。成老爹扶到房里去睡。打灯笼送余大先生、唐二棒椎、姚五爷归去。成老爹睡了一夜,半夜里又吐,吐了又屙屎。不等天亮,就叫书房里的一个小小厮来扫屎,就悄悄向那小小厮说,叫把管租的管家叫了两个出去。又鬼头鬼脑,不知说了些甚么,便叫请出大爷来。只因这一番,有分教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