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邻居飞奔到集上,一地里寻不见。直寻到集东头,见范进抱着鸡,手里插个草标,一步一踱的,东张西望,在那边寻人买。邻居道:“范相公,快些归去!你恭喜中了举人,报喜人挤了一屋里。”范进道是哄他,只装不闻声,低着头往前走。邻居见他不睬,走上来,就要夺他手里的鸡。范进道:“你夺我的鸡怎的?你又不买。”邻居道:“你中了举了,叫你家去打发报子哩。”范进道:“高邻,你晓得我本日没有米,要卖这鸡去拯救,为甚么拿这话来混我?我又分歧你顽,你自归去罢,莫误了我卖鸡。”邻居见他不信,劈手把鸡夺了,掼在地下,一把拉了返来。报录人见了道:“好了,新朱紫返来了。”正要拥着他说话,范进三两步走进屋里来,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,上写道:“捷报贵府老爷范讳进高中广东乡试第七名亚元。京报连登黄甲。”
来到集上,见范进正在一个庙门口站着,散着头发,满脸污泥,鞋都跑掉了一只,兀自拍着掌,口里叫道:“中了!中了!”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,说道:“该死的牲口!你中了甚么?”一个嘴巴打将去。世人和邻居见这模样,忍不住的笑。不想胡屠户固然大着胆量打了一下,内心到底还是怕的,那手早颤起来,不敢打到第二下。范进因这一个嘴巴,却也打晕了,昏倒于地。众邻居一齐上前,替他抹胸口,捶背心,舞了半日,垂垂喘气过来,眼睛敞亮,不疯了。世人扶起,借庙门口一个外科郎中“跳驼子”板凳上坐着。胡屠户站在一边,不觉那只手模糊的疼将起来,本身看时,把个巴掌仰着,再也湾不过来。本身内心烦恼道:“公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,现在菩萨计算起来了。”想一想,更疼的狠了,赶紧问郎中讨了个膏药贴着。
一小我飞奔去迎,走到半路,遇着胡屠户来,前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,提着七八斤肉,四五千钱,正来道贺。进门见了老太太,老太太大哭着奉告了一番。胡屠户惊奇道:“莫非这等没福?”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。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,走了出来。世人如此这般,同他商讨。胡屠户作莫非:“固然是我半子,现在却做了老爷,就是天上的星宿。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!我听得斋公们说:‘打了天上的星宿,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,发在十八层天国,永不得翻身。’我倒是不敢做如许的事!”邻居内一个刻薄人说道:“罢么!胡老爹,你每日杀猪的谋生,白刀子出来,红刀子出来,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。就是添上这一百棍,也打甚么要紧?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,也算不到这笔账上来。或者你救好了半子的病,阎王叙功,从天国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,也不成知。”报录的人道:“不要尽管讲笑话。胡老爹,这个事须是这般,你没何如,权变一权变。”屠户被世人局不过,只得连斟两碗酒喝了,壮一壮胆,把方才这些谨慎收起,将常日的凶暴模样拿出来,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,走上集去。众邻居五六个都跟着走。老太太赶出来叫道:“亲家,你只可吓他一吓。却不要把他打伤了!”众邻居道:“这天然,何消叮咛。”说着,一向去了。
自此今后,公然有很多人来阿谀他:有送田产的,有人送店房的,另有那些败落户,两口儿来投身为仆图庇荫的。到两三个月,范进家奴婢、丫环都有了,钱、米是不消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