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平扭头望去,公然见到极远处那粼粼湖面之上,搭着一个台架子,因为离得甚远,看不太清,模糊间总有一所宅子大小,其上有根冲天高柱,倒是一目了然。
施摘青被弄了个措手不及,想要发作,却听那男人布努美意一笑道:“嫩位官爷公不要见怪,恩们布努都是这般号召好朋友的,恩们布努可记着嫩了,嫩真是个好官。”
“呵呵,嫩几位汉人的官爷公,嫩里明日可有龙舟大会?”此中一个面孔端方的男人抢先走了出来,说话乡音极重。
“终究结束了。”那些个打杂的衙役都是松了口气,欢畅地清算起来。
“看不出你这溪……布努,还能如此识得大抵。好!那我便给你作个登记!……不过,你们之前可划过龙舟?”
“恩们是布努,恩们从潭州南边的山里来,嫩里明日可有龙舟大会?”男人解释一番,又吃紧问道。
“龙舟倒是没有划过,可恩们都是水里放排的妙手。”
“乾坤兄弟,你靠过来些,老夫与你谈交心。”说话的是红叶,大黑脸上阴阴一笑。
“不是登记过了么?怎地还要再录一次?你少来骗老夫!”红叶叫道。
施摘青倒也有些当官的气度,一派夷然不惧,倒是悄悄吃惊,他惊的倒不是俄然瞥见那么多人骑马而来,倒是那些骑马之人的样貌打扮。
“施主簿,你看那边!”却听站在最前边的一个持刀衙役叫道。
“呀,那恩们归根到底还是潭州过来的人,只能就望西边去了……”说罢,布努陡地一把就将施摘青抱住,用本身的右脸死命蹭了两蹭他的左脸,这才放开。
“本来是群溪蛮……”施摘青喃喃道,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,转头又看向他的身后。那些人里除了一对男女正在旁若无人的谈笑,叽里呱啦的也听不明白,倒是流利非常、不似造作,而余下其他十几个都是杜口不言。主簿大人思考半晌,接着又沉声问道:“我倒是熟读各地州志,却不知那潭州之南竟也有瑶族?”
“法华叔叔,你看那些都是明天大会上要用的龙舟吗?”宿平骑在他的“大硬”背上,指着火线湖边一处挤满划子的地点,那划子的船头都各有一个龙头昂起,船后也伸出条条龙尾。
他们昨日出发,实在本日中午便已到了此处。候了半天,这才趁着闲杂人等散去、那些衙役出工的当口冲了过来。这犄角旮旯的平江小县离风雷寨总有大几百里的路程,是以无人识得他们,一顿唬烂乱来,倒也顺风顺水。
蒲月初四,洞庭湖畔,落日斜照,红霞辉映连水天。
施摘青看得目瞪口呆,想笑却又不好失了官威,因而清咳了两声道:“尔等既是潭州人士,为何不去西面登记纳册?”
十七匹快马分开洞庭湖东南,向西飞奔而行。
“你们是哪个族的?”施摘青俄然张口道。
“老三,有事回山头再说,现下不成乱来,不然寨规服侍!”倒是此次领头的二寨主黄鹤杳插了一句。大寨主雷照峰并未前来,是因熟谙他边幅之人实在太多,怕露了马脚。
……
东南角的湖边,有一篷撑起的帷帐,半边全开,内里摆着一案条形长桌,桌上一排放着好几叠白纸,全用镇尺压着。帷帐内长桌靠里,坐着几个男人。就见正中的那人站起家来,大剌剌伸了个懒腰,走出帷帐。此人脚蹬青黑靴,身着青黑袍,颈围圆领,手敛大袖,腰挎横襕,再看他脑袋上,倒是顶青黑幞头,本来还是个八九品的官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