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,出县门来。到得下处,取了些银两,叫了个土兵,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,一迳投紫石街来,直到武大师里。武大刚好卖炊饼了返来,见武松在门前坐地,叫土兵去厨下安排。那妇人馀情不竭,见武松把将酒食来,心中自想道:“莫不这厮考虑我了,却又返来?……那厮必然强不过我!且渐渐地相问他。”
武大直顾高低筛酒烫酒,那边来管别事,那妇人笑容可掬,满口儿道:“叔叔,怎地鱼和肉也不吃一块儿?”拣好的递将过来。武松是个直性的男人,只把做亲嫂嫂相待。谁知那妇人是个使女出身,惯会小意儿。武大又是个善弱的人,那边会管待人。那妇人吃了几杯酒,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。武松吃他看不过,只低了头不恁麽理睬。
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:“我叫他又不该,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,恰是不知怎地了!”那妇人骂道:“糊突桶!有甚麽难见处!那厮羞了,没脸儿见你,走了出去!我也不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歇!”武大道:“他搬出去须吃别人笑话。”那妇人道:“浑沌魍魉!他来调戏我,倒不吃别人笑!你要便自和他道话,我却做不得如许的人!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,你自留他便了!”武大那边敢再开口。
说犹未了,早暖了一注子酒来。武松道:“嫂嫂坐地,等武二去烫酒合法。”妇人道:“叔叔,你自便。”那妇人也掇个杌子近火边坐了。厨子边桌儿上摆着杯盘。那妇人拿盏酒,擎在手里,看着武松道:“叔叔,满饮此杯。”武松接过手来,一饮而尽。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,说道:“天气酷寒,叔叔,饮个成双杯儿。”武松道:“嫂嫂自便。”接来又一饮而尽。
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。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。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,承应差使。非论归迟归早,那妇人顿羹顿饭,欢天喜地,奉侍武松,武松倒过意不去。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挑逗他,武松是个硬心直汉,却不见怪。
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,来到房里,一只手拿着注子,一只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,说道:“叔叔,只穿这些衣裳,不冷?”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称心,也不该他。那妇人见他不该,劈手便来夺火箸,口里道:“叔叔不会簇火,我与叔叔拨火;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。”武松有八九分烦躁,只不作声。那妇人欲心似火,不看武松烦躁,便放了火箸,却筛一盏酒来,自呷了一口,剩了大半盏,看着武松道:“你如故意,吃我这半盏儿残酒。”
那郓哥得了这话,谢了阿叔指教。这小猴子提了篮儿,一向望紫石街走来,迳奔入茶坊里去,却好正见王婆坐在小凳儿上绩绪。郓哥把篮儿放下,看着王婆道:“乾娘,拜揖。”那婆子问道:“郓哥,你来这里做甚麽?”郓哥道:“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赡养老爹。”婆子道:“甚麽大官人?”郓哥道:“乾娘情知是阿谁,便只是他阿谁。”婆子道:“便是大官人,也有个姓名。”郓哥道:“便是两个字的。”婆子道:“甚麽两个字的?”郓哥道:“乾娘只是要作耍我。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。”望内里便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