雄信问道:“你化的是素斋荤斋?”那番僧道:“我不茹素。”雄信见说,叫部下的切一盘牛肉,一盘馍馍,放在他面前。雄信与叔宝坐着看他。那番僧双手扯来,未几几时,两盘东西吃得罄尽。雄信见他吃完,就问他道:“师父现在往那边去?”那番僧道:“现在要往太原,一起转到西京去逛逛。”雄信道:“西京乃辇毂之下,你削发人去做甚么?”番僧道:“闻当今主上倦于政事,统统碎务,俱着太子掌管。那太子是个好顽不耐静的人,以是咱这里修合几颗耍药,要去进奉他受用。”叔宝道:“你的身边只要耍药,没有别的药么?”番僧道:“诸病都有。”雄信道:“可有催产调经的丸药,乞赐些。”番僧道:“有。”向袖中摸出一个葫芦,倾出豌豆大一粒药来,把黄纸包好,递与雄信道:“拿去等定更时,用沉香汤送下。如吃下去就产是女胎;如隔一日产,便是个男胎了。”说完立起家来,也不谢声,竟自扬长去了。雄信携着叔宝的手,向书房中来。叔宝感喟道:“主上怠政卸权,四海又盗贼蜂起,导致本国番隅,多已晓得。将来吾辈不知作何成果?”雄信道:“愁他则甚?如有变动,吾与兄恰好扬眉吐气,干一番奇迹。莫非还要庸庸碌碌的度日?”说罢出来。
柳氏闻声体贴,走近前问道:“尊客高姓?”樊建威道:“鄙人姓樊。”柳氏道:“就是樊建威么?”樊建威道:“你如何便知我叫樊建威?”柳氏道:“秦客人在我家蹉跎好久,日日在这里望樊爷来。我们又伏侍他不周,十月月朔傍晚时候起家的,莫非还未曾到家么?”樊建威道:“正为没有回家,我特来寻他。”心中想道:“现在是腊月初旬,莫非路上就行两个多月?此人半途失所了,在此无益。”吃了一餐午餐,还了饭钱,闷闷的出东门,赶回山东。
一日叔宝闲着,正在书房中看花遣兴。雄信出去讲了几句闲话,双眉微蹙,沉默无语,斜立苍苔。叔宝见他这个模样,只道他有厌客之意,耐不住问道:“二哥常日胸怀洒落,笑傲生风,本日何故似有忧疑之色?”雄信道:“兄长不知,小弟平生再不喜愁。前日亡兄被人射死,小弟气闷了三四日,因这桩事,孔殷难以摆布,且把丢开。现在只因弟妇有恙,没法能够调节,故此忧形于色。”叔宝道:“恰是我忘了问兄,尊嫂是谁氏之女?完姻几年了?”雄信道:“弟妇就是前都督崔长仁的孙女,当年岳父与弟父有交。不道未几几时,父母双亡,家业飘零,故此其女即归于弟处。且喜贤而有智,只是结褵以来,六七年了尚未出产。喜得今春有身,迄今十一月尚未产下,故此弟忧疑在心。”叔宝道:“弟闻自古虎子麟儿,必不轻易出胎;况吉人天相,天然瓜熟蒂落,何必过虑?”
雄信道:“吾兄不必伤感。既如此,天明就打发吾兄长行便了。今晚倒稳睡一觉,以便早赶。”叔宝道:“已是许下了呢!”雄信道:“我一世未曾换口,莫非欺兄不成?”回身走出来了。叔宝积下一贯折磨,顿觉欣喜。部下人道:“秦爷听得员外许了明日还家,笑容便增了很多。”叔宝上床伸脚畅睡不题。你道雄信为何直要留到此时,才放他归去?自从那十月月朔日,买了叔宝的黄骠马下来,伯当与李玄邃说知了,就叫巧手匠人,像马身躯,做一副熔金鞍辔,正月十五日方完。非常细巧,刺眼争光。欲以厚赠叔宝,又恐他多心不受,做一副新铺盖起来。将白银打扁,缝在铺盖里,把铺盖打卷,马备了鞍辔,捎在马鞍鞒后,只说是铺盖,不讲内里有银子。方才把那黄骠马牵将出来,又自有劈面的赆礼。叔宝要向东岳庙去谢魏玄成,雄信又着人去请了来。宾主是一桌酒奉饯。中间桌子上,摆五色潞绸十匹,做就的冬衣四套,盘费银五十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