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太子当初要谋东宫,求宣华在文帝面前帮衬,曾送他金珠宝贝;宣华虽曾收受,但两边从未曾见面。到这时同在宫中侍疾,便也不相避讳。又陈夫人举止风骚,态度娴雅,恰是:
陈夫人虽受告终实,心中只是闷闷不乐,坐了一回,便倒身在床上去睡。众宫人不好尽管劝他,又恐怕太子驾临,大师悄悄的在宫中清算。金鼎内烧了些龙涎鹊脑,宝阁中张起那翠幙珠帘。未几光阴色西沉,碧天上早涌出一轮明月。只见太子擅自带几个宫人,提着一对素纱灯笼,悄悄的来会夫人。宫人瞥见太子驾到,仓猝跑到床边,报与夫人。夫人因心中烦恼,不觉昏昏睡去;忽被众宫人唤醒,说道:“驾到了,快去驱逐。”夫人朦昏黄胧,尚不肯就走,早被几个宫人扶的扶,拽的拽,将他挽出宫来迎驾。才走到阶下,太子早已立在殿上。夫人瞥见,心中又羞又恼,然到了这个职位,怎敢顺从,俯伏在地,低低呼了一声:“万岁。”太子仓猝挽了起来。是夜太子就在夫人阁中歇宿。
隋主在龙座上坐了半晌,神情方才稍定。又见百官朝贺,知无异说,更觉心安。便传旨一面差官往各王府州镇告哀,又一面差官赍即位诏。诏告中外:以来岁为大业元年,荣升从龙各官,在朝文武,各进爵级。犒赏各边镇军士,优礼天下,高年赐与粟帛。其他杨素、宇文述、张衡等升赏,俱不必言。又追封废太子勇为房陵王,粉饰本身害他之迹。此时行宫有杨素等一干夹辅,长安有杨约一干弹压,喜得没有一毫变故。但是人生大伦,莫重君父与兄弟;弑父杀兄,窃这大位,底子都已失了;总使早朝晏罢,勤政恤民,也只个枝叶。若又不免荒淫无道,如何免得天怒人怨,破国亡家?却又不知新主嗣位,做出多么样事来,且听下回分化。
不期一日又问疾入宫,远远瞥见一美人,单独徐行雍容而来,不带一个宫女。太子举头一看,倒是陈夫人。他是要换衣出宫,故此不带一人。太子喜得心花大开,暗想道:“机遇在此矣!”当时叮咛从人:“且莫随来!”本身尾后,随入换衣处。那陈夫人瞥见太子来,吃了一惊道:“太子至此何为?”太子笑道:“也来随便。”陈夫人觉太子轻浮,回身待走,太子一把扯住道:“夫人,我整天在御榻前与夫人相对,虽是神情飞越,却似隔着万水千山。今幸得便,望夫人赐我半晌之间,慰我平生之愿。”夫人道:“太子,我已托体圣上,名分攸关,岂可如此?”太子道:“夫人如何这般当真?人生行乐耳,有甚么名分不名分。此时真一刻令媛之会也。”夫人道:“这断不成。”死力推拒,太子如何肯放,笑道:“大凡识时务者,呼为豪杰。夫人不见父皇的风景么,如何尚自执迷?恐本日不肯做情面,到明日便做情面时,却迟了。”口里说着,眼睛里看着,脸儿笑着,将身子尽管挨将上来。夫人体弱力微,太子是男人力大,正在不成摆脱之时,只听得宫中一片传呼道:“圣上宣陈夫人!”此时太子晓得留他不住,只得罢休道:“不敢相强,且待前期。”夫人喜得脱身,早已衣衫皆破,神采错愕;太子只得出宫去了。
不说这厢世人忙做一团,只说太子见张衡说了,着了急,忙叫摆布取出一个黄金小盒,悄悄拿了一件物事,放在内里,内里用纸条紧紧封了。又于合口处,将御笔就署一个花押,即差一个内侍,赐与陈夫人,叫他亲手自开。内侍领旨,忙到后宫来。却说夫人自被张衡逼还后宫,随即驾崩,心下非常忧疑,抽泣得寝食俱废。只见一个内侍,双手捧了一个金盒子,走进宫来,对夫人说道:“新皇爷钦赐娘娘一物,藏于盒内。叫奴婢拿来,请娘娘开取。”随将金盒放在桌上。夫人见了,心下有几分疑惧,不敢开封,因问内侍道:“内里莫非鸩毒?”内侍答道:“此乃皇父亲手自封,奴婢如何得知?娘娘开看,便知端的。”夫人见内侍推说不知,一发当真是毒药;忽一阵心伤,扑簌簌泪如泉涌,因放声大哭道:“妾自国亡被掳,已拚老死掖庭。得蒙先帝宠幸,道是此生之福。谁知红颜命薄,转是一场大祸;倒不如沦落长门,还得何全性命。”一头说,一头哭,又说道:“妾蒙先帝厚恩,本日便从死地下,亦所甘心。早上之事,我但躲避,并未曾伤触于他,何如就俄然赐死?”道罢又哭。众宫人都认做毒药,也一齐哭将起来。内侍见大师哭做一团,恐怕做出事来,忙催促道:“娘娘哭也无益,请开了盒,奴婢好去复旨。”夫人被催不过,只得恨一声道:“何期本日死于非命!”遂拭泪将黄封扯去,把金盒盖悄悄揭开。细心一看,那边是毒药,倒是几个五彩制成同心结实。众宫人瞥见,一齐欢笑起来,说:“娘娘万千之喜,得免死矣。”夫人见非鸩毒,心下安然;又见是同心结实,知太子不能忘情,转又怏怏不乐。也不来取结实,也不谢恩,竟回回身,坐于床上,沉吟不语。内侍催逼道:“皇爷等久,奴婢要去回旨,娘娘快谢恩收了。”夫人只是低头不做一声,众宫人劝道:“娘娘差了,早间因一时率性,冲突皇爷,致生惶惑。本日皇爷一些不恼,转赐娘娘同心结实,已是百分幸运,为何还做这般模样?当时惹得皇爷动起怒来,娘娘只怕又要像方才哭了。何不快快谢恩?”摆布催促得夫人无何如,只得叹一口气道:“中冓之羞,我知不免。”强起家来把同心结实取出,放在桌上,对着金盒儿拜了几拜,还是到床上去坐了。内侍见取告终实,便捧着空盒儿去回旨,不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