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遇合,极有机遇,故成心之企求,偏不如偶然之符合。唐公是隋室虎臣,窦夫人乃周朝甥女。隋主篡周之时,夫人只得七岁,曾自投床下道:“恨不生为男人,救舅氏之难。”原是一对奇佳耦,定然产下英物。他生下一名蜜斯,年当十六岁,好似三国时孙权的妹子刘玄德夫人,不喜弄线拈针,偏喜的开弓舞剑。故此唐公佳耦也奇他,要为他得一良婿。当时求者颇多,唐公都道“庸流俗子”,不轻应允,却也不时留意。
却说柴公子自白天见唐公以后,想唐公待他规矩谦恭,情义款洽,心中甚喜。想到婚姻上边,因不知蜜斯的才貌,又未知成与不成,到付之度外。当时正在灯下看书,只见房门呀的一声,推动门来。公子昂首一看,倒是一个眼大眉粗身长足大的半老妇人。公子立起家来问道:“你是何人?到此何干?”妇人答道:“我是李府中蜜斯的保母,因老爷夫人,要聘公子半子坦腹;但我家蜜斯,不特才貌双绝,且喜读孙吴兵法,六韬三略,无不穷究其奥,誓愿嫁一个善武能文、足智多谋的奇男人。白天老爷甚称公子的才貌,又说公子舞得好剑,故着老身出来,请安公子:如果成心求凰,无妨定更以后,到回廊转西观音阁后,菜园上边,看蜜斯排成一阵。如公子识得此阵,方许谐秦晋。”公子见说,欣然答道:“既如此说,你且去,到更余以后,你来引我去看阵何如?”许氏见说,即便出门。
仆人掌灯搬行李进房,摆下茶汤酒饭。仆人尽殷勤之礼,立在膝旁斟酒,笑堆满面:“叨教相公爷高姓,小的好写帐。”叔宝道:“你问我么?我姓秦,山东济南府公干,到你府里投文。仆人家你姓甚么?”仆人道:“秦爷,你未曾见我小店门外招牌?是‘太原王店’。小人贱名,就叫做王示,布告的示字。”秦叔宝道:“我与你宾主之间,也不好叫你的名讳。”店东笑道:“来往老爷们,把我示字倒置过了,叫我做王小二。”叔宝道:“这也是通套的话儿。但是开店的,就叫做小二;但是做媒的,就叫做王婆。这等我就叫你是小二哥罢!我问你,蔡太爷领文投文有几日担搁?”小二道:“秦爷没有担搁。我们这里,蔡太爷是一个才子,明日早堂投文,后日早堂就领文。爷在小店,止有两日逗留。怕秦爷要拜见朋友,或是买些什物土仪人事,这便是私事担搁,与衙门没有相干。”叔宝问了这些细底,吃过了晚餐,便闭门睡了。
此时在寺中,也念不及此,但只是整天闲坐,又无闲事体贴,更没个僚友攀话,止有个道宗说些家常话,甚觉孤单。何况是个尊官,一举一动,仆人便来服侍,和尚都来探听,甚是拘束。耐了两日,只得就僧寮香积,随喜一随喜。欲待看他和尚多少,房屋多少,禅规严不严,功课勤不勤的意义。不料篱笆槅扇缝中,不时有个小沙弥,窥觑唐公行动。唐公才向回廊步去,密报与方丈五空晓得。五空轻步,跟着唐公后边,以备答问。转到厨房劈面,有部下道人,大喊小叫,方丈远远摇手。唐公行到一地点,问:“此处天井勉强,廊庑干净,是甚么去处?”方丈道:“这是小僧的房,敢请老爷进内献茶。”唐公见和尚曲致殷勤,不觉的步进清舍,却不是和尚的卧房,乃一净室去处,窗明几净,公然一尘不染,万缘俱寂。五空献过了茶,推开槅子,紧对着舍利塔,光芒耀目,真乃异景,复回身看屏门上,有一联对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