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柏成操冰玉姿,金闺有女恰当时。
仆人掌灯搬行李进房,摆下茶汤酒饭。仆人尽殷勤之礼,立在膝旁斟酒,笑堆满面:“叨教相公爷高姓,小的好写帐。”叔宝道:“你问我么?我姓秦,山东济南府公干,到你府里投文。仆人家你姓甚么?”仆人道:“秦爷,你未曾见我小店门外招牌?是‘太原王店’。小人贱名,就叫做王示,布告的示字。”秦叔宝道:“我与你宾主之间,也不好叫你的名讳。”店东笑道:“来往老爷们,把我示字倒置过了,叫我做王小二。”叔宝道:“这也是通套的话儿。但是开店的,就叫做小二;但是做媒的,就叫做王婆。这等我就叫你是小二哥罢!我问你,蔡太爷领文投文有几日担搁?”小二道:“秦爷没有担搁。我们这里,蔡太爷是一个才子,明日早堂投文,后日早堂就领文。爷在小店,止有两日逗留。怕秦爷要拜见朋友,或是买些什物土仪人事,这便是私事担搁,与衙门没有相干。”叔宝问了这些细底,吃过了晚餐,便闭门睡了。
红一簇,白一簇,好似红白雪花乱舞玉。青一团,黄一团,好似青黄莺燕翅翩跹。错认孙武子教演女兵,还疑顾夫人排成御寇。
云簇蛟龙奋远扬,风资豺狼啸林廊。
金灯代月十方天下多么虚明
一片豪杰气,幽居欲问谁?青萍是知己,弹铗寄古怪。
侧边写着“汾河柴绍熏沐手拜书”。唐公见词气高朗,笔法雄劲,点头会心,问方丈道:“这柴绍是甚么人?”方丈道:“是汾河县礼部柴老爷的公子,表字嗣昌。在寺内看书,见和尚建得这两个斗室,书此一联,以赠小僧,贴在屏门上。来往官府,多有奖饰这春联的。”唐公点头而去,对方丈道:“长老且自便。”
又捱了两日难过了,王小二只得自家开口。朴重秦叔宝来家吃中饭。小二不摆饭,本身送一钟暖茶到房内,走出门外,傍着窗边,对着叔宝陪笑道:“小的有句话说,怕秦爷见怪。”叔宝道:“我与你宾主之间,一句话如何就怪起来。”小二道:“连日店中没买卖,本钱缺少,菜蔬都是不敷的。意义要与秦爷预付几两银子儿用用,不知使得也使不得?”叔宝道:“这是正理,如何要你这等谦虚下气?是我忽视了,未曾取银子与你,不然那边有这长本钱供应得我来?你跟我进房去,取银子与你。”王小二连声承诺,欢天喜地,做两步走进房里。叔宝床头取皮挂箱开了,伸手出来拿银子,一只手就像泰山压住的普通,再拔不出了。恰是:
明日绝夙起来,洗面裹巾,清算文书,到府前把来文登记。蔡刺史升堂投文,人犯带见,书吏把文书拆于公案上。蔡刺史看了来文,叮咛禁子松了刑具,叫解户领刑具,于明日早堂候领回批。蔡刺史将两名流犯,发在监中收管,这是八月十七日早堂的事。叔宝领刑具,到下处用饭,往街坊宫观寺院顽了一日。
十八日侵早,要进州中领文。日上三竿,巳牌时候,衙门还未曾开,出入并无一人,街坊静悄。这很多大酒坊,昨日多么热烈,本日却都关了;吊闼板未曾挂起,门却半开在那边。叔宝进店,见柜栏内里几个少年玩耍。叔宝举手问道:“各位老哥,蔡太爷如何这迟早不坐堂?”内里有一个少年问道:“兄不是我们潞州声口?”叔宝道:“小但是山东公干来的。”少年道:“兄这等不知太爷公干出去了?”叔宝道:“那边去了?”少年道:“并州太原去了。”叔宝道:“为甚么事到太原去?”少年道:“为唐国公李老爷,奉圣旨钦赐驰驿回籍,做河北道行台,节制河北州县。太原有文书,知会部属府州县道首级官员。太爷半夜天闻报,公出太原去贺李老爷了。”叔宝心中了然明白:“就是我临潼山救他的那李老爷了。”再问:“老兄,太爷几时才得返来?”少年道:“还早。李老爷是个仁厚的勋爵,大小官员去贺他,少不得待酒,相知的老爷们遇在一处,还要会酒;路程又远,多则二旬日,少要半个月才得返来。”叔宝得了这个信,再不必问人;回到寓中,一日三餐,断念塌地,等着太守返来。